南北云吞
南北云吞——这个标题其实不大准确。不像全国的饺子出奇地一致,各地的“云吞”只有面皮包鲜肉一条是相同的,其他方面却都似是而非。 我从小是吃广式云吞长大的,但同为广式云吞,处江湖与处庙堂也有所不同。小摊儿的广式云吞总是用一个不锈钢碗盛,有时不锈钢碗上还套个塑料袋,免教店家洗碗。云吞汤是浑浊厚重的骨汤,沉着几片烫熟的生菜叶子。半透明的云吞皮里边透出粉红的肉色,一口咬下去,肉馅有种重组再生了似的鲜活感。这种云吞的皮十分薄软,入口没嚼两下就化尽了,嘴里十分飘渺,甚至判断不出来肉多肉少。只因其味道的确鲜美,再加上碗里还能看出肉色,大抵馅是不少的吧。 卖云吞的小摊常常还卖卷筒粉。卷筒粉和肠粉当然不是一个东西!就和披萨饼与肉夹馍不能混为一谈一样。卷筒粉的馅是提前炒好的,木耳、豆角、碎肉、玉米,我闭着眼睛也能背出来。摊主手边放一个大桶,里面是乳白的米浆。顾客来了就擓一勺上锅蒸。蒸锅分两种,一种纱布的,一次只能做一片粉皮;一种抽屉的,同时能蒸好几片。但我总觉得抽屉蒸的卷筒粉又黏糊又软,比不上纱布蒸的。 卷筒粉的酱汁也和广东肠粉不一样。肠粉大多是咸口的汁,有时放些香菇肉末之类的。卷筒粉的摊子会熬几种酱:一种酸甜的黄皮酱、一种微辣的西红柿酱,还有一种酸辣的老友酱。我小时候上幼儿园,早餐往往就是云吞或卷筒粉。我妈觉得小孩吃不了重口味的东西,就总给我加黄皮酱和西红柿酱,把卷筒粉用筷子夹成一段一段地让我吃。这么一先入为主,我从此吃卷筒粉永远是加黄皮酱和西红柿酱,而且要用筷子夹断了吃。 早茶茶楼里卖的东西就要更正统粤式一点。鸡汤云吞面,个大皮薄,泛着金黄色,皮里还包着一两只汁水丰沛的整虾。这种云吞吃着也鲜,但是接受鲜味的感官和小摊上的云吞不一样,吃完了还觉得舌根两侧萦绕着一种回甘的感觉,就是这回甘里带一点鲜。 馄饨比云吞要肃穆一点,汤里不会有面皮的裙边随波飘扬,汤是清的,放些紫菜、虾皮、鸡蛋丝。我高中学校太小,把高三学生赶出去上课,因而早上能吃碗热馄饨。学校对面快餐店的馄饨就是这几样东西。馄饨包成模棱两可的银锭子形状,一个一个沉甸甸的,吃起来像清淡的迷你饺子。但冬天大早上连馄饨带汤地吃一碗,心里会有种莫名的成就,感觉一天虽然还没开始,却已经过得很充实了。 学校旁边还有家店,叫做“重庆老麻抄手”。店里有个透明门的冰柜,一个一个抄手就陈列在里边,半个拳头大小,真正的元宝型,饱满漂亮地排在一起,和看阅兵一样。老麻抄手的汤是重辣重麻的红汤,抄手捞上来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辣椒花椒碎,肉馅饱满多汁,像是秋天的菇娘果。这家店在做生意上颇有奇思,醋和辣椒都免费加,但你辣得涕泗齐下的时候,餐巾纸却是收费的。 店里除了卖红汤的抄手,夏天还卖麻辣酸甜的凉拌抄手和红糖凉糕。我湖北同学见了,问我有没有吃过冰粉。彼时我连冰粉是什么东西都没听说过,她就说:“夏天没有比冰粉更好吃的东西了!”所以当我高考考不上北京学校,看了一圈,就想:来重庆还有抄手和冰粉吃,似乎也不错。 结果来重庆见到的抄手反倒比北京抄手个头小,食堂菜实在是不可恭维,抄手煮出来,里面的馅还黏黏糊糊的,咬下去像咬一个漏馅的生饺子,叫人反胃。我给舍友形容半个拳头大小的抄手,她说:“我高中食堂也有这么大个的抄手,结果一吃,居然是抄手皮包抄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