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11日是我姥爷的祭日,我在上小学三年级,他得了肺癌。
起初我并不知道他怎么了以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总会在晚餐时呕吐,伴随着哭泣,伴随着呕吐,掩面哭泣,父母在客厅紧张着,剩下半碗饭的我和哥哥坐在他对面,没有人来收拾呕吐物,只记得餐桌上的灯光很恍惚。
后来他住院了,哥哥比我大两岁,偷偷红着眼睛没有被我发现,在医院楼下,我看到一位中年妇女骑着自行车艰难着驮着两大桶便宜饮料,来到住院部,哪里很陈旧到处都是混黄色的。
再后来的住院我很少有机会去看望他,也不敢去,家里总是在背着我谈论着很多事情,我和家人陷入互相无言的状态,餐食匆忙,每次听到细声谈论总是胆战心惊,保持写作业的姿势不敢呼吸地听着。
后来他回家了一次,他多年的老友来家里拜访,晚上和他睡在了一个房间,转天偷听到他对姥姥说到,他昨晚一直想上吊,每晚都在想上吊的事情,老友说,你不能上吊,你要好好活着,不要伤害了家人。
有一天早餐,我记得那天是星期三,他拿碗疯狂地撞击自己的头,想把碗摔碎,把尖锐的瓷碗刺进自己的大脑。被我姥姥制止了,他说要拿筷子戳瞎自己的眼睛。我姥姥在惶恐之中故作平静的疏导他,说孩子还在这里,你别把他吓到。那天我感觉,没有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很恍惚,我不是我了。
之后又是久到让我忘记时间的住院,每晚我都是独自一人在空洞硕大的房子里,胆颤心惊关掉所有的灯,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在黑夜中警惕着环顾四周不敢入睡。
有一天早上三四点左右的样子,迷迷糊糊听到我妈说,我和姥姥有事出去一下,待会就回来。当时听完我就沉沉睡过去了。
之后被好像要撕破身体和心脏的哭声吵醒,一时间在迟疑那是否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惶恐中听出来,那是我姥姥,还有很多人,人生攒动。我把头埋入被子,努力抑制哭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妈的同事敲门叫我起床,说我穿红色的棉裤不太合适,我妈妈于是去找黑色的,我出了房门,灯光闪着我睁不开眼,混杂的气味,妈妈在阳台叫我,阳台要通过姥爷的房间,他的大幅遗像就放在床上,我不敢正视看他。
带上了孝字,恍惚着进了学校教室,瞬间听到一个女生的叫声:你家死人啦!周围人也接着不断大喊,jsq家里死人啦!我的身边形成了一个无形大小有一平米的屏障,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我一直独自呆在屏障内部,好像,如果一不小心靠近我,就会被我沾染到死亡的气息。
当晚,在别人家里,终于忍到深夜可以偷偷地无声地哭,和另外两个人同挤一张床,总是要判断他们什么时候睡去,怎么哭不会被发现。那段时间不敢回家,也没人来看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家门口亮起的一盏黄灯,和花圈棚。
几天之后,三点多的凌晨醒来,很冷很冷,裹着羽绒服,晨雾中向家里走去。
送行仪式和遗体告别要开始了,我的童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