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剧场工作者的五年,关于即兴戏剧/表演/民众剧场
/ 本期文字来自 小唐唐/

大家好,我是小唐。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标签介绍我自己,目前使用频率最高的便是“棒棒糖玩乐工作室创办人”,而自己最为认同的便是“一名民众剧场戏剧工作者”。
回望过去
2015年至今,自己接触与实践民众剧场已经快满第六个年头,而在上上周,2021年的国庆,经历了受压迫者剧场体系中的论坛剧场(FORUM THEATRE)与欲望彩虹课程(RAINBOW OF DESIRE),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件,也在过程中开启了很多的对话。在这个重要的节点,我想我必须花时间与精力去总结过去五年多的经历,让自己可以有机会跟过去的自己,过去遇到人的,过去的事件重新对话,好好收拾,再继续前行。

在戏剧世界接触真实的人
回望自己最开始接触戏剧,有几个关键的事情在发生。采访受暴妇女并创作反家暴剧目;与被抛弃的“差生“一起建立属于他们的剧团;在居委会与社区阿姨玩戏剧;认识了我一直以来的戏剧老师杨秉基BANKY和陈裕君YUKKO。总结回这些事情才发现,都是与真实的人类有关的啊。而这些真实的人的样貌,表情,还有状态,依然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一位受暴妇女,讲述自己如何被丈夫用火烧,而后丈夫如何赔罪让自己决定原谅对方;另外一位妇女,讲述自己为了离开原生家庭于是匆忙结婚,婚后被丈夫家暴子在经历着是否要离婚的选择。当时的我除了感到痛心外,也满怀疑惑,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直到后来反家暴论坛剧场在社区/在学校巡演,才意识到,当我们探讨所有的社会问题当中,最不应讨论的问题便是“受害者有什么问题。”
一群被认为无药可救的“差生”被安排上戏剧课程,至今都非常震惊老师怎么可能对这群学生说出:你连我家厕所一块砖都比不上。很开心可以一起经历属于我们的温逗剧团。我为我们一起做的努力而感到非常自豪,我们一起把自己的真实故事编排,参加校园心理剧大赛;我们在家长/老师/同学面前,听他们的故事,即兴演绎他们的故事。我们在去到校外,在公众面前,做即兴演出。我们用行动证明,被标签的“差生”是多么地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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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故事,这些真实的人依旧在我的世界里。那些互动与拥抱,有着身体的记忆,让我随时可以笑出来,哭出来。原来在戏剧世界,我才开始真正地去认识与了解身边“真实的人”,而这些给我的触感,都非常地有温度与力量。
做演员的起点,在社区做戏剧
一直以来,不管观众朋友,还是媒体采访时,时不时会问到类似的问题
“你印象最为深刻的演出是哪一场?”
这个问题总是让自己有很多演出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但经过一番思索,都会被一开始在社区做剧场的画面所占。
17年作为学员,跟上了Banky与Yukko的一人一故事戏剧工作坊后,我开始建立自己作为”演员“的身份。那时候学习了之后很想要实践去演出,所以也很密集地安排了每个星期都会去到不同地社区演出。在社区演出会面临一些很实际问题/限制,比如说场地很小很拥挤啦,路过地摩托车声音很大啦,走在路上可能会踩到狗屎啦,小朋友很喜欢进入舞台跟演员互动等等。
这些问题/限制,反而让我觉得,原来做戏剧可以这么地自由自在。如果如果摩托车很大声,那我们就比它更大声;如果小朋友想要加入,那我们就一起演出;如果场地很挤,那我们就靠近彼此更多一些。原来有空间,有人,剧场就可以诞生,我们就可以在剧场里对话与交流。

在社区听着女工姐妹团讲着自己的恋爱史,看着小朋友挤在的二楼阶梯上也要看演出,老奶奶开心起来为你哼唱歌曲的记忆等等,大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分享自己,很实在地互动。所以我真的很喜欢跟社区叔叔阿姨小朋友们一起,会让我觉得很自由。
亲历民众剧场的威力
在第一次上Banky一人一故事剧场戏剧工作坊时,第一次接触“民众剧场”的概念,现在我们依旧会在每个宣传文案里面提及的“Theatre of the people ;Theatre by the people ;Theatre for the people”,当时只知道,由香港民众剧社创始人莫昭如先生把民众剧场引入香港。直至看了莫昭如先生写的文章,才知道这些可以追溯回1987年的<亚洲的呐喊>史诗剧。由菲律宾教育剧场(PETA)的成员AL SANTOS 负责统筹与导演,联合亚洲不同地区的文化工作者,将戏剧演出及戏剧工作坊等内容融合,去到不同的国家巡演,用剧场分享亚洲人民的日常与斗争历史。
1989年<亚洲的呐喊>巡演时我还没有出生,莫昭如先生在香港开展<第一届亚洲民众剧场戏剧节>的时候我依然没有出生。而庆幸的是,在2017年的5月,菲律宾教育剧场(PETA)开展了五十周年纪念艺术节,我能作为一个参与者参与其中,当时的经历至今都冲击着我。在那之后我对戏剧世界的追求,大概就是菲律宾教育剧场(PETA)的样子。人人都可以参与投入其中,人人都为其达成共同目标而努力,人人都为创造更好的世界而行动。

亚洲民众戏剧工作者称自己为ATROS
Aritists艺术家/演员
Teachers 教师
Organizers 组织者
Researchers 研究者
所以至今我都非常庆幸,带我进入戏剧世界的戏剧老师是Banky与Yukko,不仅是因为他们对于戏剧艺术真善美坚持不懈的追求,更因为他们带领我,可以在民众剧场的戏剧语言里学习与成长,学习如何成为一名ATROS,并ATROS的身份,面对他人与世界。
运作一个民众剧场的独立戏剧团队,在大陆并没有先例,所以我们只能够通过自己的实践经验不断探索。从无到有,我们召集了一些人一起跟Banky和Yukko学习一人一故事剧场,并建立一个青年剧团,除了为社区做公益演出,亦开始进入公众的视野,开展公开的演出,受到大众的欢迎与热爱,场场爆满。
而后我们持续不断地开展演出和戏剧工作坊。但这个过程中,我们伴随极大的阻力,外部带给我们剧团带来的压力。时不时我们都会陷入绝望,然后带着寻求解救的状态问彼此:“到底还做不做剧团。” 有些人受伤了选择离开,有些人选择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我自己有过很多情绪与挣扎,当朋友家人关心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分享,因为我也不断地质疑自己与团队“状况那么糟糕,真的能够做的成吗?”,担心自己时刻有可能被说服,然后放弃。

TO BE OR NOT TO BE,IT IS A QUESTION.我依然会时不时在问自己。能走到现在,也并不是因为自己多毅力多固执,而是背后有一个团队,不管我有时疑惑,有时坚信,有时软弱,有时坚强的状态,去相信团队会想办法接住我,那就继续前行吧!而我们这些经历正正印证着,人生道路真的是有弯有直。
THEATRE
我想成为独当一面的人
很久之前对于:“你想要成为怎么样的人?”
我的答案是:“我想要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想起2017年还在NGO公益组织工作时的一次会议,了解到自己被大家期待成为“项目负责人”身份时,我的状态近乎是拒绝不愿意对话,唰唰眼泪就下来了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做到。现场的大家可能都满怀疑惑,这不应该是开心得吗,为什么要拒绝呢。因为,我害怕做决定。
但在2018年做成为剧团创办人之后,自然地承担了很多活动的统筹与组织的工作,也自然地要跟大家一起做很多决定。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场地定在那里,活动内容怎么设计,遇到突发情况怎么办等等。当然很多决定并不是当时最优的答案,但就如“戏剧是一场集体冒险行动”般,我们竟然做过这么这么多的冒险与尝试,是该有多勇敢呀。
很多人生的道理,我也是在戏剧世界认知的。作为演员,站在舞台上时,总不能垮掉说我不行;角色要不停地追着自己的目标,戏才会好看。所以既然有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就用行动去追吧!

直至在BANKY的不断鼓励下,还有一些戏剧同伴的陪伴下,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棒棒糖玩乐工作室,当时并没有太多,就想着我那么喜欢戏剧,也有很多人想要玩戏剧,那就是将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他人这么简单。在过程中也感受到很多人的喜欢与支持,觉得自己做了很重要很正确的决定。
但距离达成我眼里“能够独当一面的人”这个目标还有很多很多的路要走,甚至有时可能走了弯路,把“独当一面”走成了“独自承受”,感谢我的团队的人依然陪伴着我。
如何展望未来?
是在国庆欲望彩虹戏剧工作坊的课上,BANKY提问:“你为什么做戏剧?”然后带领着欲望彩虹的其他学员们,一起探索我的欲望,陪伴我开启我与自己、与他人的对话。当时我的回应有几个关键词:“人”“团队”“团结““改变”。我想上面一些文字,也在回应我为什么还在做戏剧。
开启了这些对话之后,回望自己过去的经历之后,更重要的一步的便是,展望未来。对于未来,我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象,也有很多具体的想象。分享我自己最近直接与深刻的期待:“我想要学习展望剧场!”
展望剧场(PLAYFORWARD)是Banky糅合一人一故事剧场与论坛剧场所创立的一种剧场形式。当一次亲身经历的时候,给我带来的冲击,如同见识菲律宾教育剧场一样,心里在呐喊:“我想要做成这样!我想要做成这样!”

为什么说国庆经历论坛剧场与欲望彩虹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事件,因为在5年前开始,我一直有个期待是“我想要学习论坛剧场!”。而学习了论坛剧场,才有机会学习展望剧场。
5年前,亲历Banky所排的反家暴论坛剧场,震惊剧场可以如此讨论社会问题,并让不同地人用自己的生命经验,提出解决办法。于是跟Banky学了一人一故事剧场之后,也不断地想要邀请Banky为我们开展论坛剧场戏剧工作坊。但Banky回应:“专心就是专业,请先专心做好一人一故事剧场”。所以直至今年,才真的能够邀请到Banky,为我们开展论坛剧场的课程。
现在我们团队系统地学习了受压迫者剧场的两大系统,论坛剧场与欲望彩虹,我想这会是我们极大的突破与转折,因为接下来,我相信我们要建立属于我们的论坛剧场团队与欲望彩虹团队。而在国庆论坛剧场与欲望彩虹的经验里,不管是参与学习的演员,还是观看实践演出的观众,都能够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剧场给他们所带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