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还没找到博士论文题目的。。。

# 你是如何找到自己的文科博士论文题目的？

鉴于没有成功经验，来分享一下到此为止的不成功经验吧。目前不成功经验有三：

第一次是master1的学年论文。当时我刚入master项目，连文本都没读完，必须要报题目，只好强行在跟导师聊天的半小时内随口诌了个l'étrangeté chez Montaigne，其实感兴趣的是蒙田呈现出的人不能控制自己的那种状态。一学期扫了一些文献，但一直不知道怎么进展。第一学期末必须要交大纲，被逼无奈交了个三段论：精神-肉体-写作三部分的étrangeté，然后把étrangeté拆解到具体每个部分、每个章节。这篇论文写得很伤，原因是我实在没法说服自己这是一篇有论点、有价值的论文，每天都是欺骗自己的一天，真是太难受了。

第二次是master2的学年论文。当时我还没从自我欺骗的创伤中恢复，但下定决心不能瞎想题目，下定决心不碰和写作、和文字关联性强的题目，于是恳请导师帮忙选个题。导师给了两个，amour-propre和tyrannie，我心想前一个十有八九和étrangeté一样玄而又玄，不知如何进展，于是选了后一个。虽然对文本的熟悉度高了，但题目不同，还是不太明白怎么进展，最后又交了个分类式的三段论：政治-道德-自我三部分的tyrannie。这篇论文写得也很伤，相对好一点的是，第二三部分终于有了一点论点，相对差一点的是，对政治实在无感，第一部分写得很痛苦。

这两次不成功经验之后我痛定思痛，觉得教训有二，一是没有问题意识，说是选题，其实就是选了个关键词，但这个词只是框了一个范围，并不自带进一步探索的箭头方向；二是没有选到真正有兴趣的题目，虽说前两个也不能说毫无兴趣，但本质没啥好奇和动力。说实话，这两个题目的大致结论在关键词出来的时候就都预料得到，写那么多又有何用呢？

于是来到了进行中的第三次尚不成功经验（如果有一天选到题了，一定把以下内容修改为分享成功经验，热切盼望那一天的到来！）。出于未雨绸缪，加之导师马上要请假一年，我主动要求开两人小课帮助选题。算了算之前写的小作业，发现比较感兴趣imagination的问题，于是列了六次课的阅读材料。第一次课读了亚里士多德、塞涅卡、昆体良和朗基努的相关内容，发现并不喜欢纯哲学讨论，除了获得背景知识外，没什么大的收获。倒是某文献里一句话说中了我的兴趣点所在，如何超越直接经验和现实（comment s'affranchir du réel et de l'expérience immédiatement accessible），可也不知道如何继续进展。第二次课读了文艺复兴时期Jean-François Pic de la Mirandole, Saint Ignatius的相关内容，再次确认不喜欢纯哲学讨论，也不喜欢宗教性质文本和过于强调内在性的思路。第三次想试试科学史，读了剑桥文艺复兴哲学史的相关内容，《从封闭世界到无限宇宙》，发现这和之前熟悉的文本沾不上边儿啊。第四次回到相对熟悉的法国文艺复兴作者，读了Ronsard，Hélisenne de Crenne和Rabelais的一些节选，还扫了一大半的Le Songe de Poliphile，Ronsard强调眼睛和图像，Rabelais的plante fictive牵涉到怀疑论问题，Hélisenne de Crenne倒是我很喜欢的作者，但喜欢的原因和imagination又扯不上边，更喜欢的是她的心理描写，Poliphile则只有不明觉厉之感。这次导师让我写个期中总结，我写道，经过半学期的阅读，发现自己不喜欢纯哲学讨论、不喜欢内在性讨论、不喜欢可见与不可见的关系讨论、不喜欢诗歌，喜欢散文体，可能感兴趣虚构和现实的关系，还希望题目能包含一些历史元素。导师说，相比起最开始无比巨大的范围，你能排除一些不喜欢的，也是很好了。我又问，你其他学生都是怎么找到题目的？他回答，不断摸索（en tâtonnant）。所以，会说话的导师是好导师。第五次就是这次，因为对找到题目已经没有太多盼头，动力低下，总结了两页蒙田如何看待历史叙述中的可能和不可信。

写完上面这段，我都觉得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找题目实在是太不靠谱了……究其根本，大概是缺乏一个根基，不管是文本还是问题意识，自己感兴趣的点又不和任何课程直接关联，所以不容易顺着某个老师或某个课程的思考延伸。直到现在，让我细读文本都是没有问题的，也一向能得到好的反馈，但如何从观察上升到问题意识，如何对文学文本提问，还是朦胧不清。其实，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摸着良心，我觉得自己只是喜欢看小说、喜欢看不同人的命运和内心而已，很少有提问或成文的愿望……这学期自己也教语言课，也去旁听同级同学的课，发现教语言很重要的环节在于给学生提供阶梯，让学生能通过当下水平自己走过阶梯，学会新的东西。选题和写论文于我，大概是一直没有找到阶梯，仿佛在地面上徒脚要跳上天一般，天天蹦哒而见不到高度提升，是挺心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