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阿螭这辈子,有三件后悔的事情。
第一件,就是出生。
她父母晚婚,晚婚的原因在于:母亲挑来挑去昏了头,后来遇人不淑;父亲是跳来跳去玩不够,被强按下头才结了婚。
阿螭不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她有个哥哥。哥哥后面原本是有一个姐姐的,已经成了型。但被一针打在胳膊上的计划生育药打掉了。
她是母亲怀的第三个孩子,才七个月就把母亲折腾的够呛——母亲全身浮肿,连脚趾头都是肿的,像个气球。
她急急忙忙地要出来——才七个月就出生了。也由此,父母之间更生了嫌隙:父亲觉得那应该不是他的孩子,母亲百口莫辩。
出生没多久就一直生病,输液输的脑袋都肿了,又一直发烧。母亲抱着她在医院哭,父亲无动于衷、自玩自的说:死了就死了,讨账客噶。
母亲不死心,一直待在医院里不肯走。医院里常死人,她很害怕,所以一直哭。母亲的哥哥那时在中学教书,就和他妻子轮流换着来陪她。
阿螭居然活过来了——当时为什么没有死掉呢?
第二件,是跟父亲回家。
阿螭三岁时走起路来总是摇摇摆摆的,而此时的哥哥已经会从家去好几公里外的外婆家了。父亲不喜欢她,她却总是恋着父亲的怀抱——人总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
四岁半的时候,母亲和父亲吵架,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她和哥哥在门槛旁边抽抽噎噎的哭。母亲生气地把装满开水的热水瓶摔在地上,拿着把黑漆漆的大伞走了。
她跟着后面哭,一直喊妈妈。
母亲没有停下,只回头说:幺儿,莫跟了,妈妈到时候回来接你……
阿螭很快把母亲当然事情忘在了脑后,父亲懒得给她梳头就给个理了男生头,她每天跟在哥哥后面做跟屁虫,顶着个大太阳去下河摸鱼捉螃蟹、上山放牛打猪草。皮肤晒的黑黑的,不喜欢穿鞋,光着脚走来走去。她每天乐呵呵地吃喝玩乐,渐渐地忘记了父亲和母亲。
父亲偶尔也会回来,她奶奶推她说:快,喊爸爸。她怯生生地不肯喊——只觉得这副面孔陌生,就只低头剥糖吃。
母亲后来确实喊人接她去了身边,母亲看到她的时候就一直悄悄抹眼泪。但她只记得母亲那天给她买的西瓜,很甜很多汁,她把红色的部分啃的很干净。
母亲请了假,给她洗澡洗头,一边洗一边哭。那时正是夏天,她每天出去玩皮都晒掉了,像件皮大衣饱经风霜的样子。头发上也满是虱子和那种白色的卵,母亲用梳子蓖了又蓖,把头发都剪掉了。
母亲带她去买小皮靴,照相,买苹果,还让邻居家的大哥哥载她到自行车上玩。她和新认识的小伙伴去挖笋,去后山探险,去大沟沟里看跳起来的鱼。而她印象最深的,是她们在后山发现的一个湖泊:湖泊已经干涸了,但是像被弹丸炸了而凹下去的痕迹还在,旁边的岸很高,虽然里面只是一个小溏溏而已,那水是湖绿色的,像天一样。
母亲送她去旁边的幼儿园念书,老家没塌之前,母亲的卧室门上都还帖着那个在幼儿园获得的“红花儿童奖状”。
她在幼儿园里最喜欢的是那个秋千,但是秋千很少得玩,她常常玩的是跷跷板。
不过两年,后来父亲也来母亲这边打工,说要带我回去,父亲问我要不要回去,我说要回去——那是阿螭这辈子最后悔说的话,那时她六岁,她至今不能原谅六岁的自己。
母亲没了话说,只好由他带阿螭回去。
他们做的火车,她坐着父亲的腿上,父亲把下巴放在她的头上,细小的胡茬弄的她有点痒——但她很喜欢这样和父亲亲昵。父亲背她回家,还给她在火车上买那种小货车上的葡萄钥匙扣,那是阿螭关于父亲的最好记忆。
第三次,后面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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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嗑菠萝 赞了这篇日记 2021-11-17 23: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