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来岁,谈论生死
在二十来岁的时候谈生死,最害怕会落得虚浮,但这个问题时常徘徊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想一想,说一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羞愧。
我知道我终究会死,只是不知道它来临的具体时刻,或许是明天,或许还有很久很久。由此,我不得不思考,在死亡之前,我该如何活。有很多人或许觉得这并不成一个问题,抑或是不值得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当我们不对其进行思考时,时间是一样的走,生命的刻度也不会改变;当我们进行了思考时,答案也不一定能真的能获得。但我还是觉得,在死亡来临之前,想一想为什么活,怎么活,至少会在做每一项选择时,我更明白“我”;当我需要面对死亡时,可能更坦然一些。 我知道,若只是空泛地思考,我一定得不到更丰富而深入的答案。于是选择了引路人,回到老祖宗的书架上去寻找,看看他们如何面对生死的问题。(诗歌目录来自于余党绪《古典诗歌的生命情怀》)
一、原来思考“我”,从来都是重要的问题。
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历史上对这首《王风·黍离》的解析争议颇多,但诗歌中的那份“忧伤”从未被忽略过。只是其“忧伤”的原因,根据解读者自己所处的时代差异而各有不同。茂盛黍稷是眼前场景,“摇摇”“如醉”“如噎”是“忧”的形貌体现;“忧”是情绪状态。我们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不管前面具体是因而“忧”,在最后一句振聋发聩的发问中,诗人似乎将自己的灵魂外化,形成了一个自我审视的过程。所质问的对象是“苍天”,质问的内容是“这是个什么人?”亦或者是“这是从哪里来的人?”而这个人即前文中“心忧”“何求”的“我”。 这其中至少有两处值得我们仔细想。
第一是为何问苍天?这是不是一种对“我”的来源的发问?是上天安排的吗?既然如此,上天为什么要让我降生呢?是“天”想获得什么,还是“我”能给上天带来什么?《红楼梦》中宝玉因好奇而降世,黛玉因还泪而追随,那其他人呢?为什么上天要给他们安排不同的模样,不同的故事?这是一个巨型的实验吗?“天”是想通过这些有着不同性格的玩偶面临不同的情境,看一看“他们”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吗?若是回到现在生物学中,我不能决定我种族,我的国籍,我的家庭,我的性格,我的智商,我什么都决定不了,便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间。
第二是我们日常生活中何时会问苍天?是不是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会质问于天,会求助于天。如《窦娥冤》蒙冤赴死的窦娥,面对着无力抗争的命运时,便寄希望于“天”的审判,希望上天能还自己清白。 我们对“我”一无所知更无能为力。
二、原来“孤独”,是人们永恒的特点。
登幽州台歌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首诗或可和《黍离》中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联合来看。《黍离》中的流浪者似乎比陈子昂稍稍幸福一点,至少还有一个“知我者”,而陈子昂在他的那片天地时空中,感到的是一种绝对的“孤独”。为什么陈子昂会哭呢?这首诗歌中的哭是一种哀伤情绪的表达,至少我们能确切地知道他是不高兴的,对这种孤独感是极不喜欢的,那么,我们是不是能推导出陈子昂渴望被理解呢?这首诗能流传千年,或便是因为触碰到了人类群体性的本质问题而引发共鸣。那么是不是能尝试着将陈子昂扩大到人类呢?
但人能不能享受孤独呢?我能联想到的最为孤绝的画面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首诗没有丝毫的情感语词,这位渔翁至少在外在形式上看起来是孤独的,但是他不见得就有孤独的苦寂感。我能想到最无奈的对话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青山如何看我?答案不得而知。
我尝试着将“孤独”分为两种,一是外在形式上的孤独,也就是身边不够热闹。这有点像“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那种热气腾腾的生活感的缺失;一种是内心感受的孤独,即不被理解的孤苦。我们渴望被理解吗?我想是的吧,证据很多,只是表现的形式各不相同。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高傲,有“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愤恨,有“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无奈,有“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的清高。但如若真的遇见高山流水知音客,内心涌起的将是无限的幸福。 我们再在此基础上看李白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李白如何化解这种孤独?这里面的活物其实就只有我,月也好,影也罢,都不过是“我”的化身。说来说去,还是我最了解“我”,也只有我是“我”最忠实的读者。人们常常将《月亮与六便士》解读为在现实和理想中的选择,我更愿意在其中看见我与“我”的对话与和解。房间里史崔莱那幅墙壁上完成后立即焚毁的画,便是他的自我对话过程,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流浪中终于找到了自己,看见了自己,他便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