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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越来越多的剧情片导演开始尝试纪录片的拍摄,面对这样的风向,我们不禁思考起导演们转型的原因。
2020年12月18日晚10:30-12:00,厦门华尔道夫酒店大宴会厅,在《风景》《冈仁波齐》放映前,我们邀请著名电影导演张律,中国第六代导演张杨,著名导演、制片人徐小明,纪录片导演赵亮来到HiShorts!现场,和我们探讨为什么剧情片导演开始拍纪录片。论坛通过纪录片与剧情片之间的区别,纪录片拍摄中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交织带来的惊喜与灵感,故事与生活的互相增益以及纪录片中伦理问题的选择展开讨论,本次论坛由陈楠担任主持。
论坛的开始,主持人陈楠就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从创作角度来看的话,纪录片和剧情片有什么特别本质的区别?”

为此,张律向我们分享了他拍摄《风景》时的经历。2013年,张律受朋友邀请,接受了韩国“全州电影节”以“边缘人”为主题的项目,面对新鲜的纪录片拍摄,他发现了纪录片与自己惯常拍摄的剧情片之间的不同,作为“边缘人”的韩国外来劳动者之间,合法身份与非法身份并存。因此,劳动者、资本家并不欢迎摄像机的出现。这样的局面一度困扰着张律,最后张律及团队开会,定下了一个原则,“比我的电影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生活。”在这样的原则下,拍摄始终都征求着劳工、资本家以及路人们的同意。

这样富有人性的原则,却生出了很多细节上的停滞,团队无法进入劳工真正的生活,使拍摄如同观望风景。张律由此想到,“他们梦里的风景是怎样的?”,这也为采访问题打开了一个出口,纪录片最后围绕“你到了韩国后,印象最深刻的梦是什么?”展开。一开始大家都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眼光看张律,但是却没了开始的负担,这样的问题反而使双方有机会成为朋友,因为从来没有人关心他们梦中的风景是什么。团队就围绕这个主题拍完了纪录片。
主持人陈楠表示,张律老师用梦境打开了一个不确定的开口,是借梦境找乡愁。在纪录片与剧情片中必然涉及到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之间的问题。
关于确定性与不确定性,张杨导演也分享了自己拍摄《冈仁波齐》的经历,“《冈仁波齐》让我重新找到一种可能性,就是用纪录片的方式去呈现一个剧情片。它没有剧本,只是一个想法,我们即兴创作,一边走一边考虑一边体验一边记录,记录完了,很多部分再重演,然后一点点在我脑子里形成影像,就在这个过程里把它慢慢完成。它给了我一个新的创作方法,这个方法很有趣,从那以后,我就想能不能再用这样的方法做电影。”

“后来我拍了纪录片《大理的声音》。没有采访,没有解说,没有旁白,只是声音和影像,我想仅仅用自然界的声音、人文的声音来呈现它。那时候我住在大理,对大理也比较熟悉。大理的声音非常散漫,有时我不知道拍什么,可能有无数的东西都要拍,我也不知道最后能呈现出什么效果,但是先不管它,先开始做,在做的同时,我又找到了另外的题目。所以在我的概念里,有时候模糊点反而是好的。我从这样的纪录里找到一种真实的情感,它是一种非常自然,像水一样流淌在生活里的东西。做纪录片的经历给了我这方面的养分,它让我觉得,也许未来在做剧情片的时候,虽然是编故事,但是方法和感受会和之前稍微不一样了。”
故事与生活的交互实践

面对故事与真实生活的界限,徐小明分享了自己的感受,“我这两年在社会上滚打,接受的训练非常杂糅。曾经侯孝贤师兄给了我一个故事,是编剧们在屋子里创作出来的。我发现很多故事中,人物的处境与现实生活是割裂的,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好像越来越概念化了。很多导演为了完成他的创作,会跨越真实社会的界限,但我想尽可能的守住这条界限。可能与制作剧情片相比,纪录片最大的意义可能就是它给了我们很好的养分,让我们知道如何重新看待自己故事里的创作。人物在真实环境中怎么流露他们的情感,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原来在做剧本,在虚构一个东西的时候,没办法体会到的。

赵亮则表示,“写故事对我来说是一个自我的训练过程。从电影到纪录片,是一个从被动跟踪、观察、观看到我主动有一个观点,用我的方式抓取思想的过程。很多剧情片导演已经预设了一个观点,只是要一个论据而已,所谓的真实也只是自我的真实。在这个时候,剧情片与纪录片的边界会变得非常模糊。”
张杨也发表了对“真实”的看法,“实际上我们强调的真实最后都是主观的真实,只要有了人为的介入,被拍摄者都会携带某种表演的性质。你为什么只把角度放在这儿,为什么剪了这部分没有剪那部分。最后呈现的东西都是创作者主观的真实或者说其中一段的生活。”
“纪录片能帮到我什么?”张律说,“拍摄纪录片的时候,因为你面对是真实的人物,你的态度会不一样,你会很小心的。人和人之间,说透了就是一个距离的关系,在真实的生活里,如果人与人之间距离不对会很难受的,但是你做剧情片的时候,往往不太考虑这种距离。拍完纪录片之后,我再拍故事片,不知怎么了,我变得很小心,把我虚拟的人物也当成真实的人物,来调节这个距离。这对我帮助很大。”
“另外有一点,拍摄纪录片的时候,教科书上的一些原则会与实际创作产生冲突,如何与原则协调是一个伦理问题。我在拍《风景》的时候,采访那些外国劳动者,他们讲晚上的梦,其中有一个是南亚的劳动者,他说,‘我打工很辛苦,但是我梦到了济州岛。’他每天劳动,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去济州岛旅游,但是他梦见了济州岛。我听了都恍惚了,我们和学生就在一起讨论,有学生就说,‘老师,要不要把他们一起带到济州岛拍一下?’我想了想,他可能会很感动,但也可能是不对的,因为他梦中的济州岛是独立的,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梦和现实有多紧密,也有多么大的距离。”

提起伦理问题,张杨提到另一种情况,“当你拍到尖锐的部分,就会涉及到怎么掌控你和被拍摄者的关系,是不是要把它播出来,是不是要用最苦最难的那部分去达到你电影里的高潮,有时候创作纪录片也是在考验导演和被拍摄者之间的默契。所谓纪录片,尤其是被跟踪式的纪录片,是导演和被拍摄者共同构成的电影,有一些论文式的电影是导演作为艺术家完全掌控的东西,是主观的。但跟踪却是导演和被拍摄者共同呈现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论坛走到尾声,主持人陈楠感叹道,“所有关于告别的故事当中最记忆深刻的是来不及告别,所有关于抵达的电影当中最迷人的部分是不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