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三联版比对四（5）下

渡过一大劫的小两口此时直接上少林搞事情也不是不行，一个武功天下数一数二不数三，一个实战水平起码有强五散人级，基本可以自保有余。但作者还是没有这么设定情节，而让他们在少室山下结一段缘分。杜百当易三娘这两个人看似是不重要的配角，但起到的承上启下作用十分关键。张赵这段情跟张周不同，并非明媒正娶，并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意思，杜易二人作为类似长辈的人物，可以在框架上把他们的感情基础钉牢，给自幼失祜的张无忌和刚跟家人断绝关系的赵敏一些亲情上的补偿。

更重要的是，杜易让张无忌终于开始直面他义父的桩桩血债，对他来说，谢逊之前的滥杀无辜只是个遥远的故事。他没有张翠山那种我认你做了大哥或讨你当了老婆就会陪你一肩挑起你所有因果的担当，对谢逊的过去一直在逃避，那种担当也是俞莲舟等人认为张翠山比宋远桥更适合做武当掌门的原因。此时少林昭告天下屠狮，那么你张无忌要拯救的不只是谢逊的肉体，还要救赎谢逊及其仇人们的灵魂。

话说张赵二人在少林山下看到了聋哑人杜百当，表面想要讨碗水喝，其实是想鸠占鹊巢，此时易三娘出来说我老公聋哑人，有事跟我说。旧版中易三娘白发如银，三联版去掉了如银二字，可能是觉得她岁数不应太大。赵敏是爱干净的，看到他家干净就立刻掏出银子来收买，这银子大概是庙里贼兜里的。张无忌则对出口不凡的易三娘多了点注意力，旧版中形容她脚骨轻健，三联版删去。

赵敏借着对易三娘吐露心声，实际上也在试探张无忌的底线：

婆婆既已猜到，我也不能相瞒。这位曾哥哥，是我自幼的相好，我爹爹嫌他家中贫穷，不肯答应婚事，我妈妈见我寻死觅活，便作主叫我跟了他——他出来—我妈妈说，过得三年两载，咱们有了娃娃，再回家去，爹爹就是不肯也只好肯了。”她说这番话时满脸飞红，不时偷偷向无忌望上几眼，目光中深孕情意，又道：“我家在大都算是有面子的人家，爹爹在朝中又做个官儿，咱俩若是给人抓了，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婆婆，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人。”

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说给张无忌听的，她心中此时还是期盼爱情亲情双丰收，生下孩子回到大都生活，但张无忌除了依赵敏的要求对慨然答应帮忙的易三娘作揖外毫无表示，也让赵敏心里一凉。虽然易三娘说的算是片汤话，但萍水相逢可以说这种话的人，真是个爽朗大气的人物，想必教育出来的儿子也是豪爽大方的。

张无忌不接赵敏的绣球，反而借着调侃杜百当的劲儿跟赵敏调笑，杜百当的名字起得甚好，读一声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读四声又会让人觉得十分霉气。任你千当万当，当不住九阴白骨爪。吃饭时杜易居然以鸡豚待客，只少一碗浑酒了。张赵在老两口面前搞一些亲热的小动作，不过老两口不是班主任，旧版说杜百当不闻不见，三联版改成了却如不见。

张赵被彼此亲热的小动作搞得冒火，饭后回屋，书中特地描写闩上了门，这就表示某人要干坏事了。张无忌一边占手足便宜一边主动提起生娃娃带给你爹瞧瞧的事儿，赵敏心里极甜，心理防线顿时被击破，张无忌大概又突破了她一层底线。书中说张无忌此时还在盼着可以兼容并蓄周芷若和赵敏：

无忌虽和她言笑不禁，但总是想到自己和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虽盼将来一双两好，总须和周芷若成婚之后，再说得上赵明之事。此刻温香在抱，不免意乱情迷，但他颇能自制，只亲亲她的樱唇粉颊，便将她扶上床去，自行躺在床前的一张板凳之上，调息用功，九阳真气运转十二周天，便即睡去。

这一段看似张无忌守礼，其实不然，一则此地是不知底细的外人家，不是隔音好的酒店总统套房，肯定不适合做与赵敏的初欢之地，其次他心里已有腹案，赵敏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不着急吃下肚，否则周芷若那边不好交代。他的想法很可能是带着赵敏找周芷若，用赵敏的处女之身作为谈判筹码。跟周芷若说我跟赵敏走百分百为了义父，请你原谅，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赵姑娘如今没了依靠，不妨我们先成亲，然后我再跟她成亲，你做大她做小何如？

张无忌睡了，赵敏却睡不着，她现在只能依靠张无忌，手中无权无钱，要适应这种身份的转换很不容易，所以辗转反侧许久。旧版中只是说她睡不着，三联版加上了脸热心跳四个字，表述她的少女情怀。旧版中听到鸡鸣之声知道到了深宵，三联版删去，鸡鸣大部分时候代表清晨。

青海三剑客来了，易三娘所图甚大，所以对旧仇人说了几句软话，旧版中他夫妻跟青海玉真观因为小事结仇在后文，三联版提前到这句话里。邵燕口气狂妄，让杜易磕头，杜易自然不肯，于是双方就要打将起来。旧版中杜易各有绝学： “那婆婆尚未回答，那聋哑老头已大踏步而出，只听得霹霹拍拍，他全身骨骼犹如爆豆般响了起来，显是在运一种特异的内劲。跟着那婆婆往丈夫身旁一站，双手舞了几个柔软的圈子，便如二八少女翩翩起舞一般。”三联版删除。

旧版中有一段交待双方恩怨的文字，三联版删除简写，改云燕云鹤为邵燕邵鹤：

原来这聋哑老头姓杜，名叫百当，向以双钩威震川西。他妻子叫作易三娘，善使链子枪。二人多年前和青海玉真观结下了怨仇，交战数场，互有胜败。杜氏夫妇眼见一来寡不敌众，二来这场怨仇自小事而起，结得甚是无谓，于是咬牙弃了川西的大片基业，远走他乡，不意今晚又遇怨家对头。那三个道人是玉真观第二代弟子中的好手，短须道人叫云鹤，胖子道人叫马法通，第三个瘦瘦小小的道人叫云燕，剑法上均有颇深的造谙，合称“青海三剑”。

杜易夫妇一人掏出六把短刀，开始在手里把玩耍弄，这种马戏团武功把青海三剑看愣了，开始说话的那位身材矮胖的叫邵鹤，更加矮胖的叫做马法通， 旧版中对马道长的外貌有一些贬损： 冯法通虽然身材臃肿，生相蠢笨，其实为人甚多智计。三联版删去了，他又没吃老金家大米饭，真是的。这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青海物产丰富，大家为了抗寒油腻吃的比较多，所以容易沉积脂肪，因为身材比较发福所以他们使用剑阵是一个比较理性的选择。不过在金书中出身青海的人不多，基本都是反面角色，比如青海一枭，白板煞星。

马法通带着另外两位开整剑阵，嘴里念叨的跟脚下动作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通过光明顶之战对中原武林剑阵有所了解的张无忌都看出来了。在武功上，张无忌的眼力还可以，他通过这两拨人的武功和他们出现的地点判断出是冲着谢逊来的。当然他们还不知道谢逊眼睛已经盲了，否则苦练暗器就行了，搞什么阵法，二十年练习终究还是错付了。

旧版中杜百当在守势中突然冲锋，短刀直取马法通小腹，三联版改成了取邵燕小腹，这个改动有些看不懂。马法通在三人之中最胖，邵燕跟他差不多矮却最瘦，可想而知轻功更好一点。马法通的小腹离杜百当的小刀直线距离最短，很容易刺中，就算刺得不够深也会出点油保养刀子，邵燕的小腹要远将近一尺，失手概率更大。杜先生何故舍近而求远哉？

打了一阵，在张无忌的鄙视中双方分开互相二次盘道，彼此确认都是冲着谢逊来的。杜百当与谢逊有杀子之仇，坐实了谢逊这厮专跟武功未成的小伙子和武功不行的老头子过不去的黑历史。这五个人化敌为友，凑成了一个战斗的小集体，之前张无忌曾说易三娘有绝艺，又说杜百当更厉害，还称赞了道士们的轻功。之前把这些人烘托成为江湖上的高手，结果后文中被第一道埋伏中的少林僧各种秒杀，狠狠打了脸。旧版中杜易请三剑进屋喝茶商谈，三联版去掉了喝茶二字。

在易三娘的眼中，赵敏玉女一般，张无忌却是个粗鲁汉子，看来她不喜欢这一款让武林少女为之尖叫的面容。邵鹤震断门栓进来探查，马法通出剑，张无忌凑上喉咙，旧版中说： “他那知无忌的武功胜他十倍，不但事先明知他是假意相试，就算他真的有意伤人，剑尖刺到无忌的咽喉肌肤，也是万难加害。 ”这段影响马法通等人的逼格，于是删去，三联版还加上了一句对赵敏的描写： “一张俏脸红扑扑地，烛光映照下娇艳动人。 ”金老总是喜欢描写灯下的赵郡主。

旧版中青海三剑口头惋惜杜百当刺聋耳朵，三联版加上了一句五年前刺聋的，这就是个信息差问题，如果他们能有金花婆婆的渠道，或者可以在张无忌下雪谷后找到朱武连环庄的人，那么就不会这么被动。可怜他们在川西似乎也算是地方一霸，还是因为情报不及时问题注定了悲剧结局。张无忌听到他们对谢逊的仇恨，依然不敢正面面对： “唉，我义父在江湖间怨家极众，觊觎屠龙刀的人更多，不等端阳节到便要提前下手的，只怕不计其数。这等人不是苦心孤诣，便是艺高手辣，少林寺只要稍有疏忽，义父便遭大祸。须得尽早救了他出来才好。”

第二天早上，易三娘要求张无忌去打探消息，旧版中是斩钉截铁般下了号令，叫无忌推辞不得。三联版要加一些亲情元素，改成了： 实则下了号令，不容他不允。 于是三人背柴上山，旧版中说杜易虽是脚力雄健，三联版删去。易三娘看张无忌的眼神是：“ 情致缠绵 ”之前赵敏用过这个词，是张无忌抱殷离的时候，这里再用有点不合适，不过三联版没改。旧版中张无忌看激动的易三娘有些蹒跚，于是回过身来，伸手相扶，三联版加了一句： 心想：“要是我妈妈此刻尚在人世，我能这么扶她一把……”

旧版中易三娘称张无忌为牛儿，此词在东北有些不雅，三联版改成阿牛，少林半山腰亭子里的僧人有些权力，甚至可以靠第一印象就把张无忌安排到后厨去帮忙，还可以一下就以看似公道的价格签俩月合同，可见毫无少林曾被赵敏一网打尽的经验教训。屠狮大会满打满算最多开个一周，不然就成了施粥大会了，群豪彻底把少林寺吃穷。

旧版中那个僧人有个法名叫做慧止，三联版删去。张无忌原是乞丐出身，干点粗活儿也不至于辱没了他，于是把自己往黑了打扮一下，干得很是开心。易三娘还带着赵敏来看他两次，这就出了毛病，汝阳王郡主就算和尚们都瞎了认不出来，但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来看张无忌这么个村人，非常让人疑惑，而赵敏又不能化装，否则易三娘首先会怀疑。

张无忌想借着送饭的机会打探谢逊的所在，却完全不得要领， 竟是瞧不出半点端倪。 三联版加了一句： 听不到丝毫讯息。 这第九天晚上，听到有人打架，张无忌偷偷溜了出去，上树观察。他没忘了查明树后草中无人隐伏，说明吸取了上次在破庙中的教训，孺子可教。

打架的是青海三剑和三个少林僧，青海三剑剑阵被破，少林僧杀人绝不眨眼，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跟三剑中最后一剑邵鹤嘚瑟： “你们是为谢逊而来，还是为了想屠龙刀?嘿嘿，没听说谢逊曾杀过玉真观中人！谅必是为了宝刀啦。凭这点儿玩艺，也想来闯荡少林寺么?少林寺领袖武林千余年，没想到被人如此小看了。”少林寺刚被推平不到半年，这位可能是空字辈的，不知道手指头还全不全的老和尚就这么抡圆了装AC真的好吗？

又过了几天，四月中旬了，明教的消息就算再慢也该有点动静了，但张无忌与组织早已失去了联系。旧版中有句心理活动，三联版删去： “他知道自己武功虽较少林寺中每一人都高，但寺中高手如云，倘是单凭一人之力，明抢硬夺，定然救不出谢逊，只有暗中下手，方能救人出险。”自己武林盟主的地位看来早已作废。 这一天没闯过去，又过几天，雷雨大作，张无忌准备再探少林。因为旧版中他年轻时候来过内院，之前少林被灭是也来过，所以对路径有一定印象，三联版删去：

他躲躲闪闪的信步而行，来到一道长廊，突觉这条长廊依稀相识，记起幼时随太师父来少林寺求“少林九阳功”，曾到过这条廊上，由此而左，通向成昆所居的小室。他微一沉吟，心道：“且探探这恶贼去，或者从他身上，能寻到义父的所在。”当下追忆旧日走过的路途，沿着一条鹅卵石铺的小径，穿过一片竹林，果然到了成昆所居的小室之外。无忌心中砰砰跳动，深知成昆武功深湛，阴险奸猾，若是发见了他的踪迹，后果如何，实是难以逆料。

旧版中屋子里空闻提到三位师叔，要说成昆确实面子大，方丈要来他屋子商量事情，此时少林隐藏的三挂终于正式登场：“ 今日三位师叔细细盘问谢逊杀害空见师兄的详情，谢逊始终闭自不答。”三联版删去此句。旧版中张无忌听到圆真的声音，心里没什么波澜，三联版加上了心情起伏，但最后还是被他成功的挪移到了妞的身上，张无忌这点非常令人佩服：

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轻轻咳嗽一声，张无忌听在耳里，心头大震，立知便是改名圆真的成昆。这人张无忌从未和他对面交谈，但当日光明顶上隔看布袋听他述说往事，隔着岩石听他呼喝，他的口音却听得熟了，在这一瞬之间，心头蓦地里想起了小昭，只感到一阵甜蜜，一阵酸楚。

成昆提起张无忌被赵敏拐走的事情，顺便把话题转向苦头陀，三联版加上了空智的心理活动： 空智在万安寺高塔之中，被赵敏勒逼显示武功，曾大受苦头陀的折辱，当时内力全失，无可反抗，此时犹有余愤。加这句话表面上是说空智气量狭小，但万安寺中人，谁能不恨范遥，赵敏。这种反应只是正常而已。

此时成昆挑明苦头陀就是范遥，少林和尚联想到赵敏张无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也实属正常，当然他们可以觉得自己身份重要，元廷不敢把他们杀掉，只好放了，否则这个推论就不成立了。在这个问题上成昆和空智是一派的，空闻则比较持重，不想得罪明教。旧版中说空闻似乎对明教不敢轻侮，三联版加上了一个又字，这个又字说明空闻只是表面上的态度如此，但实际决策跟所持观点并不一定相同，只是坐在红脸位置上必须说符合身份的话而已。

旧版中只是写空智说，三联版加上了却似意在两可几个字，表明他的立场也并非完全跟随成昆，旧版中说他怕屠狮大会搞得无声无臭，三联版改成了无声无息。空闻此时下了决心，表示要让谢逊交出屠龙刀，让少林扬刀立威，此后就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老和尚真是有趣，上次搞扬刀立威的人还是二十年前的殷天正，他半年前被武当少林车轮大揍。如果拥有屠龙刀就号令天下莫敢不从，那你让王保保把赵敏班底再带来再试试，多了三个只能摆阵的老和尚怕也不能阻止这千年古刹被彻底铲平。

三位少林寺高层聊完了天，成昆领命去给谢逊做思想工作，张无忌大喜，心里完全没琢磨三位师叔意味着什么，远远地跟踪成昆去找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