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花(5)
过了几天,小谢又叼着烟跑来二姨妈的网吧上网,可巧那天中午正好是二姨妈在店里面。小谢脱了带油污的蓝色工装上衣,下身穿一条牛仔长裤,嘴上鸟儿衔树枝似的横叼着烟头,脸上拽拽地走进网吧。
他打算和那个收银台的小姑娘逗闷子。估计她家这个网吧就是舅妈的小镇情报网的节点所在。那天晚上的晚饭后,舅妈就和舅舅说:“那个网吧新来的小姑娘果然是他们家亲戚,是欣欣的表妹”,欣欣就是二姨妈的女儿。这话显然就是说给小谢听的。
反正只要遇上他不在店里,舅妈就会说他上网去了,真是枉担虚名了。那就索性在舅妈的眼皮底下上网吧。小芬此时并不在店里,像是舞台上做张做致、乔模乔样的演员碰上了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小谢愕然而悻然地坚持演出,到底心中没底了起来,更关键地是此时坐镇收银台的是二姨妈。二姨妈一直在看电视剧,眼角余光扫了扫小谢,立刻柳叶眉梢一吊,皱眉瞪眼直接扔出杀手锏,
“冬冬——,你到姨妈店子里装黑社会来啦?! 快去把烟头掐了!——要是弄起火了可不是你小鬼头作死吗?”
对,土味年代里出生的小孩都有一土味的小名,满大街的欣欣、冬冬和茜茜。而那么酷帅有型的小谢却有一个无比落伍的真名——谢冬冬,简直并不比他小时候的顽童小伙伴取得绰号“谢东西”这名字好多少。总之,凡是叫他冬冬的,就像能打败圣斗士星矢的天马流星拳的终极大招。
小谢心想,总有一天,我要趁结婚办户口的机会重新给自己改个名字。
到了下午一点,小芬才拎着小电风扇从外面走进来网吧。她倒没注意坐在角落里上午的小谢。早上二姨妈走的时候交代她带上小电风扇过来,因为为了省钱网吧仅有的一台空调温度定在26度,酒吧形状的收银台头里面还是闷热地厉害。
“姨妈,饭在桌上,绿豆汤在冰箱里”,小芬小声地和二姨妈交代几句。二姨妈收拾好小包、撑开太阳伞就准备先去农贸市场里买了菜再回去吃中饭。通常她早上赶着来开门,往往是下午才去买菜,再说,下午农贸市场的时兴蔬菜更便宜划算。
一连几日,小谢都注意到这个小姑娘总是午饭之后才来,晚上七八才回去。他通常也要等下午四点多,通常是该忙的也结束了,眼瞅着接下来是没什么生意了,才过来上一两个小时网。舅舅偶尔有电话紧急情况要出去,也只是走到网吧里对小谢大声说一句:“我出去啦!你有事情打我电话”,全然不顾小谢带着耳机打游戏到底有没有听见。
徐老板宽容和善,尽管小镇上的修车生意时好时歹,他整天乐呵呵,遵循着和气生财的古训,不愿与任何人起冲突,对这个外甥也是格外心宽和包容。有时候他妹也犯愁,小谢这浑小子的样子,几时才能存够娶老婆的钱呢。徐老板自己年轻时也尽做些不靠谱的事,谁知结婚生子之后,反倒变了个人似的勤恳踏实起来了。他觉得,且让小谢自在几年吧,等套上笼头马自然就会按部就班地拉磨赶路了。
这个时候,小芬心里就有点儿嘀咕,这么放心店铺,不怕别人进去修车铺里拿东西吗?他们修车行当里现结的大额现金钞票都揣在身上,修车铺里不值钱的破铜烂铁被外行捡了去,只怕徐老板他们还要感谢这小偷行善收废品了。
有一天下午,二姨中午从农贸集市上转了一圈回来,买了十多个莲蓬。早市上,卖莲蓬的农民搭着荷花的花骨朵儿一起卖,一枝花比莲蓬头可贵多了,五块钱一枝花。但是小镇居民实在不能理解,乡间池塘里的半开的荷花居然要卖5元,还不如抢钱去。偶有能欣赏夏日风荷的风雅卖家也在众人那种太不会过日子的审判眼光注视下,飞快地付钱买了离去。
于是,中午还有一两枝花没卖出去。卖莲蓬的农民只好将颜色依旧、花苞待放的荷花花骨朵插在自己喝过水的矿泉水瓶里。那人看见二姨妈来买莲蓬,极力招揽,“这花长出来,结了莲蓬,也是卖2块一个莲蓬的,现在卖2块也不过份,再说了,连这盛水的花瓶都一块卖了。”
二姨妈看到莲花瓣尖头处的颜色粉地恰当好,心中喜悦,花4块钱买了两支荷花,又买了些莲蓬,连同矿泉水瓶一起送到了小芬的收银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