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章” 第一章合集
写在前面,略作修改,写了一段结尾,接下来更新第二章和第三章的内容。初定的标题分别是
“难得十月不知梦,觉来方知亦是秋" "堪堪千载知何意,朝行万里暮抚尘”
一 春江水暖鸭先知
冬日的阳光狠狠地晒在城中村的水泥路面上,看似猛烈的样子其实是装腔作势的照射在路身上,行人还是不自觉的拽了拽领口,已经是南方的深秋了,这样的太阳烘得人既不温暖,反倒会让人秋乏不已。
子章坐在自己家“农改建”房子五楼的窗户前面,撑着两颊,昏昏沉沉的。桌子上的作业没写几个字,脑袋不停地啄着字纸,就像是一只饥饿的小鸡,只不过小鸡吃得很开心,子章啄得很困乏。昨天夜里,他又一个人在家中的小角落里偷偷的不克制的熬夜打电子游戏,一直到凌晨四点才悄悄地蹑手蹑脚的溜回自己的卧室,胡乱的摸黑把被褥散开盖在自己身上,闭着眼睛在被子里悉悉索索把外套脱了放在一边,不一会儿,奶奶起来了,推开门,看了一下子章,准备出门晨练,去田里浇菜,侍弄田地了。家中五楼的铁阁门“框!”的嗡嗡声传到子章耳朵,他叹口气,一边庆幸自己还好“逃”得及时,一边压着游戏结束后的兴奋劲,一夜的疲惫很快爬上了子章的身体,随着天空从蒙蒙亮到边际泛起蓝边,子章模糊了自己的意识。等到奶奶叫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子章抬头看了钟表,不过才8点,很疲懒得想赖床,又怕“偷偷玩游戏了吧”“不起来就废了”“告诉你老师去,你就是这样做学生的”唠叨的三板斧,只得硬撑的起来吃饭,磨磨蹭蹭的,坐在窗前摸鱼,补作业直到中午。
猛的一下,“彭!”子章的脑门狠狠地磕在了桌子上,他一边摸着自己宽大的额头,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表,“13:33”!!! 还有半小时就要上学迟到了,子章在市里的一个寄宿制学校上初中二年级,学校是出名的“军事化管理”。子章顾不得作业纸上的口水,赶紧收拾作业塞进自己红色的书包,跑回房间拿上一个星期要换的衣服装进袋子里,在桌子是随手抹了两百块伙食费,急匆匆地踩进自己的球鞋,用脚关上铁门,一把抓着楼梯的金属扶手,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下跳。
“让一下!让一下!”
“哎呦!不长眼啊!”
“对不起!对不起!赶时间”
四层楼的租户慌乱的让开路给子章,嘀咕着“房东家这孩子多半又是迟到了
紧赶慢赶,气喘吁吁的字章还是追上了 1点45分的这班公车,坐在后排的子章擦擦额头和颈部的汗水,头上还火辣辣的,刚刚撞到桌子还是很疼的,不过赶上了公交车还是挺庆幸的,还好公交车站是在村子里,子章自嘲的笑了笑,中间的大爷只见子章,一下咧开嘴,挤眉弄眼犹如犯了什么大病,心惊胆战的。子章开始担心起书包里两科的周末家庭作业,看来只能依靠同桌全天的帮助啦,等下回学校要快点“借鉴借鉴”。“全天”是子章初中这一年半来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从军训开始就奠定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打下了水泥般的基础,其实原因很简单,开学的时候,安石中学二十二班的班主任一眼就看到了两人鹤立鸡群的身高,于是从军训开始两个孩子总是被安排在一起,同个阵列,同个寝室,等到学期正式开始也就直接过渡成了同桌,古人说的好 “日久生情” 如果感情不随着时间加深,那么只能向着对抗发展了,既然没有不对付,那么二人关系自然非同一般了,还好那个年代,大家还不知道基情满满的意思,断袖之癖也要很后面才懂得呢,要不然此时的子章和全天该是多尴尬。
子章想着全天百分百会写好作业的,他是他爸妈老来得子来的,家里姐姐都要生孩子了,父母教育管的紧,有次子章去他们城中的家,还吃过他妈妈烧的西红柿鸡蛋,味道嘎嘎的不用说,很下饭,子章当天中午,壮烈的解决了两大碗米饭外加一碗本地的老粉干。子章停止了自己的回忆,忐忑的心也就放下去一点,看着公交车上车载电视播放着的公交车安全广告,主角一如既往的是孙悟空和猪八戒,孙悟空这个叛逆分子在这个短片里被塑造为一个知识丰富而又耐心稳重的少年,他教育猪八戒说如果遭遇危险应该…… 子章感觉无聊,看着窗外才过了几站,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学校,在这种昏昏欲睡的秋日阳光下,子章恍惚起来。
其实子章并非贪玩不学之人,只是自制力太差缺乏韧性,小时候在塞外出生,到了该受书的年纪,从西北回到了南方的老家,多少有些水土不服,更多是体现在心理层面上。父母继续在西北经商,天隔两边,万里之遥,刚开始的时候,子章还会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遥远的爸爸妈妈,攥紧自己的小毛毯,在无声泪水中困过去。和经商的父母总是聚少离多,一年到头,也就寒假的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见到父母,因此很是珍惜相聚的时光,年后每每要分开,总是撕心裂肺的哭泣,而家里的大人总是会告诫说:
“男孩子要坚强一点,你哭了,你妈妈也会哭的哇。”
于是流着泪的子章耿着充满稚气的圆脸努力的点头,乖巧的说:
“我…知道…呃…了~”
拭去脸上挂着的眼泪,朝向爸爸妈妈,每每蹲下来拉着子章的小手说:
“章章乖,妈妈去赚钱,赚钱回来给宝贝买喜欢的吃的,买玩具”
子章像是小大人似的抱抱妈妈,哽咽的说
“我会……照顾好……呃~哼哼…自己的,爸~爸妈妈,呜~也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呜~呵~拜…拜”
大人总是觉得小孩子伸手是向他们要糖,其实小孩子只是想安慰大人,在他们眼里大人也是孩子,就是大一点的孩子,大人不懂反而觉得孩子烦人。他们忘记了自己也有童年,也有牙牙学语的儿提时代,只不过那颗赤子之心已经丢失很多年了。
再到后来,子章长大一点了,分别也就没那么痛苦了,那种和母亲分离的骨肉断离的感觉已经是过去式了,慢慢懂得了分开才是人生的常态这个道理,在这个稚嫩的年纪,懂的过早不知道是祸是福。小小的子章习惯了在亲戚间流浪的生活,有时周末住在舅舅家厂里,有时候住在伯伯家的套间里,更多的时候是吃奶奶烧的晚饭,就像是古时候吃百家饭,穿百纳衣的孤儿。 小学六年,住校很久,大人众说提前培养自理能力,他们不会问小孩子要不要,想不想,喜不喜欢,只是觉得方便,而这种提早又是不是太早了呢,究竟是不是自欺欺人呢?子章小学前两年是住班主任的宿舍的;后来一年半载托在父亲的朋友家,像是寄养在陌生人家的孩子,唯唯诺诺,再后来住在辅导站,在一群陌生人之间煎熬和畏惧,,不管怎么样,子章还是慢慢的长大了一点,这段时间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很多年后子章回忆起这段时间的生活,他总是会应用茨威格的话“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表明了价格”。
车快到安石中学了,子章收起了心思,他无师自通的有着一种朴实的哲学生活观,发呆深思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子章总会觉得自己和书本里那些希腊哲学先贤有着一样的烦恼,白烂的想着说不定苏格拉底就是因为太会发呆才会被老婆泼洗脚水吧。子章拿起包,抓紧公交车的栏杆,他可不想和周五那个傻学弟一样被公交车的急刹车搞得一个“狗吃屎”,虽说子章也长得不怎样,可是也是要面子的年纪,不想在一车人前面丢脸,用10年之后的话讲叫做“社死瞬间”。
“请有到安石中学及林意小区的乘客在本站下车,看不请,有眼病,来深州眼科医院,This is ……”车门伴随着车辆广播 “嘶”的一声打开了,子章一马当先,从一群深蓝色校服的学弟学妹中冲出来,一抹凄惨的灰白在深蓝色的海洋中游弋,显得有种搞笑的悲壮感。初一学生周末回校时间是三点半,比二年级的子章早了1个小时,他们可还不急,安石中学的校服是有三种颜色为主调的,各个年级有自己专属的颜色分别是红、蓝、绿,三年一轮。子章的两个表哥以及一个表妹都是在安石读的初中,这一年大表哥考到市里的第四中学去了,而表妹却刚刚进入安石校园,刚刚结束军训周,准备上课,像是一个家族的传承,前辈已矣,后辈尚来。而小表哥身着绿色的秋季校服在紧张的初三生活中,很早就已经到了学校,像是没有周末一样,那备战中考的硝烟早早的就已经在第三教学楼初三的二十五个班里弥散开来。
子章来不及回到寝室放好那一包衣物细软,匆匆的把校卡拍在打卡机上,就径直朝教室跑去了,心中反复念叨着“不要是老芳坐班啊!”肩上的书包移来移去,阻碍着子章快速奔跑,还好“初二(20)班”的牌子已经露出了金色的头领, “滴滴滴……滴滴”子章手表的定时闹铃响了起来,电子表上闪烁着“14:00 ”。他总算没有误了时间,一大踏步撞进教室的后门。
“啊!我靠,要死了啊!”一个黝黑的猛男被撞到了后面的椅子上捂着头喊道,“不就是跑到你们班借本作业来抄抄吗?!至于用铁头功撞我吗?智障兄!”
子章没有搭话,按着自己的头,顾不得疼痛,朝讲台张望“什么嘛,一个坐班老师都没有,芜湖~今天运气不错”子章心里念叨着。讲台上只有副班长在“狐假虎威”的努力维持秩序,张罗着说扣某某分,叫某某某把作业交了,喊着让某某去叫老师,班里还是吵吵闹闹的,女孩子围在一起讨论周末的综艺节目,有人偷笑着奋笔疾书抄作业,还有人低着头藏在抽屉里玩手机。
缓过神来的子章对着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猛男说“阿旺,要抄作业会自己班抄,我还没追究你撞我脑袋呢!你们班贾复已不是很拽吗?“阿旺本名叫宗旺,是子章隔壁兄弟班的同学,由于二人的寝室很近,所以平时的交流也很频繁,常常戏谑的打闹。”别这样说,就贾复已这种小白脸,只给我们班女生抄作业,根本不理我,我去要,他只会说‘我是为你好,抄作业没提高的,’枉废我夜里总是给他带“火粉”,真是养了一只重色轻友的白眼狼,阿障,你给我抄抄呗,晚上借你MP3. “ 宗旺说道。
“谁要你MP3了,金缘的还在……“话还没说完,子章吓出一身冷汗,他忽然想起来金缘的MP3不见了!子章向来爱惜别人的东西,不敢轻易的使用,用借来的东西比用自己的东西都要细心。这时候的子章比迟到被惩罚还要来的紧张,怔在了原地,脑袋里快速思考着MP3的位置。宗旺推了一把子章, “中邪了?”子章机械的说“算了,你快抄吧,我不是那个登徒子,快点抄等下你们班主任要来了,这周她坐班。 ” 说罢,子章胡乱的摸着身上的口袋,尝试着找出来MP3,身上急得汗热不止,一屁股坐在位置上,一边脱了秋装,一边拉过装着衣服的包继续摸索着,子章现在就想自己是一条优秀的缉毒犬,到处闻闻就能快速找到MP3了。几番摸索,还是不见踪影,子章把书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进了翻盖的课桌里,一件件的看过去。一个机灵,子章想起来了,好像是挂在家里的充电器上面了,松了一口气,刚刚在寻找的过程中,子章心里盘算着,难道忘在车上了?掉在路上了?跑的急,也不知道在哪里,又不成回去找,不知道这个MP3多少钱?到时候赔金缘一个,算是给他的交待了吧。
正想着,“老芳来了!“门口的白张兮预警的喊道。话音未落,一只手打了下来,“就知道通风报信,你这孩子!”
随后说“吵吵吵!天天这么吵闹!我在办公室都听见了! 等下我要去开会,你们自己自习,课代表把作业收上来。鲍麒来讲台上坐着,管好纪律,把谁讲话,交头接耳的名字记在黑板上,等我回来收拾他们!”用手指虚空的狠狠指着说道。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起来,目送着老芳摩梭着双腿离开教室朝阶梯教室走去,子章从窗户外面看出去,老师们三三两两的向阶梯教室汇去,还有几个认识的老师小声谈笑着从这边经过,直到窗前的树常青的叶子挡住了子章跟随的目光,班里叽叽喳喳的说“是月考成绩出来了吧?”“屁!,是上周大佬政教处被记大过的那个小子”“不不不,是……”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八卦,猜测着老师会议。讲台上的鲍麒焦虑又尴尬的喊着“不要讲话了,我要记名字了”他知道班主任很要面子,别的老师也走向阶梯教室,能听到我们班级很吵闹,会觉得老芳管理无方的。
“谁在还吵!”老芳还没走远,返回头来说,教训道说“鲍麒,直接记名字,怕什么! ” 刚刚还像菜市场鼎沸的人声霎时间鸦雀无声了。一旁的余老师笑着说,“好好听你们班主任的话,不要惹她生气了,老师辛苦一天了。”对老芳说 “芳芳消消气~ ”老芳不怒自威的脸缓和下来,她挽着余老师的手臂,像小姐妹一样继续走去阶梯教室。
子章从包里拿出两科的作业,用手捅了捅同桌,全天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子章,从桌子下面抽出两本薄子,然后在草稿上写道“你记错了,科学不是写那一章节模块,你白写了,你把英语拿去抄,科学我帮你写吧,没几题论述,都是判断和选择题。” 子章嘿嘿的发笑,和全天默契的碰了一下拳头,把科学递了过去。摩了摩手掌,兴奋的打开两本作业,叠在一起,快速的进行copy行为。
不过七、八分钟,子章完成了周末的作业。拍了拍前座“林妈”——林忆的肩膀,让她帮忙把自己的作业传给各科课代表。随后满意的拍了拍双手,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四周,只见四排的“小四川”回头朝着自己贱兮兮的奸笑,比着口型说“障哥,我的MP3呢?”子章心领神会,旋即撕下一片纸条题道“在家中,下周带来,抱歉,给你打一周晚上的洗脚水可否?”团紧了纸球,不经意的甩到到了“小四川”脚下。“小四川”就是金缘,他是班里唯一的四川孩子,于是有了这么一个地域特征明显的绰号。“四川”看完字条,面露遗憾,却还是用左手朝子章比了“Y”,这是寝室里的暗号,意思是同意,达成“交易”。颇像西方电影里两方黑老大利益交换之后说“we done?” yesh! we done”。
子章闲着没事,从抽屉里翻出一本“阅读课本 ”当作掩护,阅读起了刚刚从“大囧”那里拿来的《篮球先锋报》,“热火110:108战胜凯尔特人,詹姆斯怒砍三双……班里一片寂静,时不时穿来几声轻轻的笑弄,教室外面初一的学生越来越多了,子章看着报纸眼皮有点沉重。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阿信充满阳光的歌声在校园广播响起,子章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了下去,从后门望出去,明理楼后的公告牌也亮起了暗灯,LED屏上滚动着这周课间歌曲和一些校园公告。
子章搓了搓脸,大步走到讲台边的角落,拿起红色的写着“820”的三角旗子,走到后门口,边挥摇着手里的旗帜,边招呼着大家排好队,准备去食堂吃晚饭。子章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干些杂活,整个队伍、领跑什么的,如果说班委里有职位高低的话,班长绝对是贵族级别,而体育委员像是打下手的职位,通常开班委会议的时候,体委就是随大流,不会发表个人意见,属于班委集体里的“混子”。子章并没有参加竞选,是班主任同志老芳开学时见子章容貌甚伟,遂任为体育委员,方便每年春秋运动会有人顶包参加各种项目,也算是班集体的排头,子章这个班级男女生比列倒是同大多数班级一样的,只是这个男生的平均身高远低于平均身高,特别是高个子男生的匮乏,170cm以上的男生只有子章一个,而这样身高的女生反倒是有四五个,像是为了平均整体身高一样,他们班的男生几乎是全年级最矮,而女生却是最高的,不免有点阴盛阳衰的意思,每次二十班班主任谢芳老师看着自己班,又看看和前面的兄弟班——十九班的时候,总是和十九班班主任余老师开玩笑的说“要不?你们班匀几个高个子男生给我们”
子章对体委这个位置实在不感兴趣,要不是班主任强行安排的,他才不干这份吃力不讨好的活呢?他属实有些恐惧这种管理的位置,小学的时候,老师让子章担任“饭桶”即负责在午餐的时候给一桌子人分饭的人,那是子章第一次见识到人群中的社会规则。不管怎么给别人盛饭,总是有人抱怨,不是嫌多就是嫌弃子章手脚慢,子章于是诚惶诚恐的给众人服务,有时候甚至顾不得自己吃饭,有时被乡下野孩子骂反倒影响了一天的心情,子章不会骂人也不敢打架,只能生着闷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无论如何总是满足不了一大桌子人的要求,子章明白了是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其实分饭本身并不难,难点是怎么游刃有余的应付不同的人,分的合理合情。那时候的子章可不会知道,分饭就是“坐宰”,即古时候宰相最原始的工作,给诸侯官吏分配祭祀后的腊肉,汉代时陈平便是社宰乡里,而遂相高祖皇帝的。可见这个难题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好的,至少说子章并没有这样的天赋,其中的管理、分配和人际关系需要长袖善舞,而小时候的子章又怎么能经得住考验呢?他很沮丧,多年以后依旧心有余悸。
子章打着哈欠,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子,转过身看了看前面的十九班,领队宗旺朝着子章快速地眨着眼,带着他们班跟着18班向前走了,子章回过头,也顾不得还有人没从教室里出来,大踏步跟了上去,二十班的学生三三两两的松散排成两列跟着急匆匆的子章向食堂走去,要是平时断然不会如此,定是要高低排列,紧张有序的前进,只是老芳不在,管事的人也不甚用心,大家也就放松自得的行进。
隔着老远,大家就嗅到了食堂的泔水味和一股肉糜老笋干的气味,队伍里有人边喘气边嘀咕的抱怨“又是难吃的安石牌狮子头吧,不想吃了……”子章在初三的小表哥曾经下过一个经典的论断“安石中学的伙食就是昂贵的猪饲料,怕是猪都吃不下。”这样的论断在安石中学的历史的长河中总是不断的涌现,大家总是默契的一边讪笑一边继续教育着自己的学弟学妹们。可见悯思楼的饭菜是多么的“深得人心”了。
子章其实也这么觉得,可是正在发育的他,体格又大,肚子委实空空如也,如果没有吃食供祀五脏庙的话,恐怕不消一个夜晚,子章就饿死在218寝室的木板床上了,竹席裹身而葬,全天和金缘抬着席子里的子章XX,宗旺和陶侃敲锣打鼓,拉弹着二胡,送子章出了殡,丁隐仙站在墓前,念悼词,讲述子章一生曰“任子章,江西抚州人氏,不怀大志,少享春秋,无益家国,因食早夭,悲乎哀哉!xx,愿xx保佑他,在地府给他一个媳妇,他还是一个雏儿啊!”随后双手在胸前胡乱画着XX,拿手粘着口水点在脸上,和一群人摇头晃脑的祈祷着。估计子章听到会挣扎着从墓里爬起来,干吼着“瞎说什么!!!”
子章收回了白烂的想法,拿出抽屉里的碗和勺子,跑到水槽简单冲了冲周末里的积灰,接着在座位上,一大勺一大勺的把米饭捞进碗里,今天确实是狮子头,还有千张炒肉和蛋花汤。子章中午吃的蛋炒饭早就消化干净了,又是刚刚睡醒,饥饿难耐的他,大口扒拉着饭菜,对面的小女生吓的愣在当场,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做出呕泄状,摇摇头,随后收起餐具,丢下一句“真恶心”到楼下的小卖部买零食去了。子章并不在乎,他心里想着吃饭不积极,作风有问题,只要是吃到肚子里的都是好东西,他大口朵颐着,随着摄入食物,胃囊不断充实,多巴胺不断分泌,神经向大脑传递着幸福感。刚刚的一点小插曲烟消云散,子章感慨“睡好吃,吃好睡真的好快乐啊!” 尽管饭菜确实不够可口,可终究被生物本能的生化机制战胜了。
“要我帮你把衣服带回寝室吗?”全天拍了拍了拍子章的肩膀。
“不用了,等下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带‘3+2’了,晚上一起吃呗”
“ok!你快吃吧,我去洗碗了。”
子章没再回答,把剩下的饭菜混在一起,再加了一勺老干妈,三下五除二的吞了下去,这时他的胃和咽喉肯定在想“呃,唔,是什么东西,一下子过去了?”
全天和子章相互勾着肩膀,从食堂的楼梯上两三格两三格的跳着下楼,朝寝室跑去,安石中学的路灯一盏一盏的跟着他们被风吹起的衣袂亮了起来。
不远处,一个长脸小眼的男生,刚刚从西门进到安石中学,他并不近视,鼻梁上却挂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西门警卫室的灯光打在镜面上,遮住了他望向前面奔跑的两人的目光,他嘴角不经意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傻笑什么!看的怪瘆人的。”白辰大声喊道。
丁隐仙被吓了一跳,把脸上的血气压了下去,连声说“哦哦哦~没有什么,cos刺客信条呢,不要破坏我的气氛!”
“你怎么才来学校?我们晚饭都吃完了。”
“我刚刚睡醒,在家吃过了也,包里有最新的知音漫客,你拿去看,别被那个女人没收了啊,顺便帮我把包带回教室。”丁隐心说着,眼光依旧跟着前面的两个人直到他们背影消失在教学楼转角。白辰没注意丁隐仙在看什么,说“不错,不错!知道孝敬你大爷我了,行吧看着知音的面子上,替你跑跑腿。”说完,白辰快活地拎着丁隐仙的包回教室去了。丁隐仙摆脱了白辰,迅速朝着子章的方向追去,树叶沙沙作响,被风卷起又打落。
“靠!小子你飞的很快么?”
“嘎!大鹏展翅,你行吗?”
“切,有什么大不了,你翅膀这么短,看我的,哎呦!”
丁隐仙听着前面子章和全天打闹声音越来越清晰,慢下来脚步,大口呼吸着,让自己的心率降低,显得没那么匆忙。子章和全天走进了寝室,全天爬到上铺整理着床铺和被褥,子章跪坐在自己的柜子前面,归纳着衣物,拿出三包“3+2”饼干很有仪式感的放到柜子里的格子里,包装纸上的飞轮海笑得很开心,仿佛永远不会分开似的。
“嗯~哼!嗯哼!”丁隐仙打着嗓门。子章和全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齐看向门口,丁隐仙半搭不挂的披着灰红的校服,露出里面土蓝色的衬衫,靠在门框边上,手里假装叼着烟,盯着头上“218”的门牌,余光悄悄得瞥着屋内两人。
“装什么大以巴狼!”
“天天迟到,还算你厉害么?!”
子章和全天抢着骂道。
丁隐仙也不答话,收起腿不再依靠在门框上,向前走了两步,大腿一发劲,蹦到了自己的4号床上,躺在枕头上翘着腿和子章说“哎呀!不知道是谁求着我带‘九州志’的。”
子章高兴的连拍大腿,“真的!真的!holy shit!,现在拿出来给我看啊!”丁隐仙连忙向床位里面躲去。“全天快!快按住他!”
“哈哈,给白辰带回教室去了,现在没有”丁隐仙在床上打着滚,躲着全天的抓捕。
“狗屁,你别跑”“按住他快!”
子章抓着扶梯准备爬升到上铺,上下通铺和床,在三个少年的打闹下,咯吱咯吱的发出难听的噪声,打闹声、机械摩擦声从218暗金色门牌下传出去,越来越远。
“218寝室“,多年以后,谈到初中生活,子章都会想起那些和舍友夜夜进行的卧谈会,在那些遥远的岁月里,子章慢慢模糊了记忆。记不清究竟是谁和谁打架,谁又和谁暗地对抗,又是谁保守不住喜欢某某的秘密,只是隐隐记得这样的几个名字,1号床子章、2号床全天、3号床陶侃、4号床丁隐仙、5号床屠天、6号床宗爱华、7号床白辰、八号床金缘。寝室床号是按上下且顺时针排列的,1号床和8号床分别隔着通道是紧靠门口的下铺,而3号床和5号床隔着通道是靠着阳台边的上铺,通道正中心有一顶老牌电风扇,在炎热无风的夏天,聊胜于无的吱吱转动着,给经受蚊虫骚扰和酷热难耐双重煎熬的众人带来些许凉风。
在晚自习还有三分钟开始的时候,三人回到了教室,看着余老师从一教和二教之间的连廊施施然的走过来,显得不急不慢的。
子章向来偏科,从来都是对自己喜欢的科目总是很上心,对科任老师也总是充满好感,比如余老师。余老师是隔壁兄弟班十九班的班主任,也是子章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子章曾经不只一次想过,要是自己是十九班的学生就好了,压力没那么大,余老师脾气性格很好,也会耐心听子章讲完自己的道理,不会随意打断学生的讲话,更加重要的是相较于让人畏惧的英语,子章天然喜欢文言的“之乎者也”。子章五年级的时候才会把“a~z”的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背熟默写出来,还是因为那时候的英语老师年轻漂亮很有耐心,舍得时间启发管教子章,而不是子章足够努力。现在搭上这么一个教英语的谢芳老师当班主任,子章心中的畏惧可见一斑。
大家端坐在位置上,余老师轻轻地把随身带着的热水瓶放在讲桌上,椅靠在桌子上,布置起了这两节课的任务,先解文言选段,再写周随笔。子章很喜欢文言,可能是源于家中的藏书,他回忆起自己读书的滥觞,大概是从非典时期父亲从大促销的新华书店淘回的线装本《史记》《廿四史》《唐诗宋词元曲》《战国策》,自幼胡乱的看着文言,不求甚解,囫囵的看着里面的故事,默默的读着里面精辟的语言,养成了一种文言语感。也是有次讲解文言,余老师问道“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那么,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此虎狼之师也,这个虎狼之师呢?子章本能的觉得“师”就是军队,虎狼之师就是如同虎狼般的军队。所以当老师提问的时候,子章站起来,看着余老师温暖的目光,如心的回答“是军队的意思,意思是秦国的军队和虎狼一样英勇暴虐,把六国的军队当作猎物一样追杀。”余老师眯了一下眼睛“说的很好,就是这个意思,很好啊!任子章,坐下吧~”其实初中生这个年岁是很需要鼓励的,子章因为余老师的鼓励,每每语文课都听得很认真,至少在这一刻灵魂是很享受这段时光的,可以忘却那些生活中的烦恼;这一刻,子章很能体会论语说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颜渊之乐就是学习本身最大的魅力了吧。
屏幕的投影上是几则短小的文言选段,窗外的昆虫鸣叫着飞舞着,教室里,长条并列的日光灯照着桌子上散落的草稿,子章坐在最后一排,觉得一切那么虚化,像是下一秒身后就会出现“虫洞”漩涡,把他吸进时光的裂缝当中。 子章自嘲地笑笑,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总是那样丰富。
晚自习四节课,通常是分配给两个科目,窗外的蝉声依旧连绵,教室里的灯光从半大的窗户里透照到草坪绿植里,虽是秋季,百虫仍是无顾忌肆意的歌鸣着、嬉笑着,小虫子围着高温灯管飞舞。这大概就是南方的秋了吧。子章看课本里苏子瞻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于是联想到秋季亦是如此吧,这个新学年的开始,在这个人生中平凡无奇的一个秋天,蝉鸣不息的秋天,莫不是“秋叶无落蝉仍鸣”。他发着呆看向窗外,想着过去十来年的人生,有种慨然,似乎是一种可笑的少年老成。嘴角平抑着,颇不自然的伸抻着身体,,感觉很茫然,自己的未来就像是今天的夜晚一样,晦暗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