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怒江的山谷里,我拥有了一间又美又野的厨房

这是“理想厨房”的第一篇。
一个极简而大美的厨房应该是什么样,只需要一口锅,上天赐下的火与水,最重要的是,一群对食物有追求的人。
火与水
怒江两岸的山峰正在慢慢沉入暮色中,沉默的群山既是背景,也是观众,它们注视着藏族向导弯下腰,在地面捡拾杂草。
和任何的野外徒步一样,火既是取暖的必备工具,也是构建野外厨房的第一要义。

干燥的杂草和树枝都是好朋友,按照藏族向导的指点,选取其中一些易燃的杂草,小心划开打火机,就等于拉开了夜晚的序幕。 我们每晚在火堆前取暖,细心呵护着这一小撮火,犹如普罗米修斯盗火之虔诚。即使烤到口干舌燥皮肤不适,也不舍离开。
也有些时候没那么幸运,周围柴火质量欠佳,于是烟熏火燎,眼泪横流的暖和,却也依旧深刻且难忘。

有了火,徒步就不再是苦行僧的生活,夜晚得以安全度过,肠胃也得到了慰藉。但仍然会有一种孤独袭来,这里既没有都市的灯红酒绿米其林,也没有手机信号联络好友恋人。
人在这里,只能与自然和同伴相处。吃,就成了体现文明水准的重要标准。在五天的徒步中,我们携带的食物,把粗粝的生活变成了精致,让本来的宿营地变成了天地之间的厨房。

我们自己带的酒,大家笑称这里随便一拍就是广告大片
我们走走停停,互相分享咖啡和茶。在最朴素的馕当中,夹杂了私货的芝士和牛肉干,打点儿流动的泉水,煮壶手冲的咖啡,天地茫茫,热气香浓。

有同伴带上了桂花松针茶叶,既有桂花的香甜,也有红茶的醇厚,喝上一口神清气爽。哪怕下一秒的路有诸多灌木丛寸步难行,想起这几口下次休息时就能入口的好滋味,凛冽的风声也就变成了背景音乐,人也瞬间有了动力。
热烈的牛干巴
尼佬是这次徒步的组织者,他不嫌弃给背包增加重量,背了8斤牛干巴进山。牛干巴是云南一种独特的美食,据说过去只有贵族才能吃到。选取优质牛肉,辅以食盐、花椒等调料进行初加工。
背夫们熟练地料理着这些在云南餐馆里能每份卖出80元价格的牛肉。他们先用随身的小刀,横着牛肉的纹路切,再翻出姜和蒜切片,干辣椒剪段,热锅下油,油温后下切好的姜片蒜片和干辣椒,小火煸香。
之后换中火,快速翻炒。牛干巴由红色变成白色,再微微变焦后关火,借余温再翻炒一会儿即可起锅。

尼佬总结了辣炒牛干巴的制作诀窍:
1. 牛干巴需要选择五成干的,有硬度也有浓郁的脂肪香味和日晒的气味。七八成干的牛干巴适合烤和舂。
2.干巴虽然各地差不多,但选红河昭通这些穆斯林社区出产的质量会更好。
3. 生蒜和稍微腌制的蒜,生辣椒和炸过的干辣椒共用。

本来因为寒冷,大家都打算盛点饭就回到牧民放牧暂住的小木屋(小木屋其实不挡风,是向导们住的,他们比较习惯山谷的寒风,我们都住在帐篷),一边烤火一边吃,但面对牛干巴的诱惑,所有人都蹲在外面吃饭,方便吃完了继续加菜。空寂的山谷里,粗犷的康巴汉子的手,却做出了精致的美食。

“烧鸟”与“肉酒”霞拉
有厨房就需要有厨师,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康巴汉子们既是向导,也是我们的厨师。除了能做出非常下饭的牛干巴,他们还能用弹弓打小鸟,除掉羽毛,把纤细的肉体放在火堆里炙烤,扯下几块给我,这种怒江“烧鸟”骨头纤细,两口就嚼完了,也并不知道是什么部位。

但这还只是开胃菜,他们接下来要让我们尝尝一种特别的鸡肉做法。 没有调料,没有姜蒜,怎么除去禽类本身的腥气呢?
用酒。
在清末夏瑚的《怒俅边隘详情》的历史资料中,就已有对贡山怒族人民养鸡、喝酒的记载。随着时代的发展,形成了一种固定的肉酒,名叫霞拉。甜中带辣,特别可口,是滋补身体,强壮筋骨和治疗风湿病的营养品和良药,也是怒族待客的上好食品。
在山里,我们在柴火烧的正旺的时候,把砍好的鸡块倒进炒好的油锅之中,炒至酥脆时,稍退火再倒入本地苞谷烈酒,盖上锅盖焖片刻。酒香浓郁,香气扑鼻,甜中带着一丝辛辣。说话到明月升起,一口灌下,暖意从胃里一直上窜到脑门。

这就是“霞拉”,徒步行走的那几天,我们总是盼望着夜晚的到来,霞拉的味道是一天疲惫徒步之后的最好解药。篝火点起,人间至味,也不过如此。
第四天,拥有了一张真正的餐桌
“我们的工作、职责和影响力等等俗务已经生出了诸多烦恼,面对云我们至少可以保持静默,就像石头上的一块地衣。”
美国著名的自然主义者约翰·缪尔是这样说的。
此行的很多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像是石头上的一块地衣,在石头上蹲着喝下取暖的霞拉,在草甸上端着饭盒,仿佛山精一样,伴着火焰的热气吞下牛干巴。

看满天繁星的时候,听窸窸窣窣的雪拍打帐篷的时候,我都是躺在地上的,仿佛真的要跟这山谷里的植被融为一体。
没有想到在旅程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拥有了一张真正的,树木做成的餐桌。

海拔3940米,位于一片森林处的雾里牧场。 向导扎西如同变戏法一样,给我们带来了奢华的美学欣赏。他用三分钟为我们砍出了一张桌子,作为我们山林最后一夜的餐桌。
即使我们用五个机位拍他的工作过程,并让他再劈柴几次好让我们补镜头,他的动作依然行云流水、娴熟干练。弯曲的树枝立在一旁,乖巧地挂上了户外灯用作照亮,四个树墩是最好的椅子。

这伟大的设计和灵感,如同山泉水一般静谧又灵动,我实在看得有点出神,曾吃过的任何晚宴餐桌,也比不上这张桌子此时此刻的质感,天地之间,欢声笑语,这是钢筋混凝土城市里不会有的温情时刻。

经历了天晴、阴天与最后一晚的小雪,早上起来,帐篷拉开,天地一白,大自然的慷慨扑面而来,实在是惊喜难以言喻。下山之后我回到上海,而远走他乡的未知与魅力经久不散。

此刻我坐在上海的公寓里,怒江山谷的风声却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
而那些在筋疲力尽、走到披头散发之后,被无限放大的美食与快乐,与高山牧场一同经久不散,那是我记忆中永远霞光万道的美食,也是我想要再去探访的风味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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