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活了二十四年终于告别了(圆)寸头这件事
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我自己都给自己惨乐了。对于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上海的人来说这本来应该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怎么到我这儿就值得大书特书。但是和所有不值得为其它人大书特书但是值得为自己所记录的事情一样,它们背后总有个能够上溯到童年的理由。对我来说这个理由就是我父亲。
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父亲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无论是在他所擅长的工作能力方面还是做人方面。但是许多男生在自己的青春期的时候可能都遇到过一个和我相同的问题,就是自己的父亲不允许自己去留其它的发型。
我记得我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很想学着那些“成熟”的人一样梳偏分大背头,但事实上我的头发从来没有被允许长度超过五公分过,因为我的父亲总是会勒令我去把头发剪掉,剪成和他一样的他留了半辈子的寸头。当然我父亲并不是一个暴力的人,他做不出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理发店去理发这种事,不过他还是可以在饭桌上三分钟一提这个话题逼得你觉得好像不剪掉头发就无法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似的。所以一般来说事态的正常发展是我和他大吵一架之后老老实实去理发店理回我的寸头。这是我家的一条铁律,反抗我父亲的行为到最后基本上都会以我屈服告终。
不过到了高中的时候我自己发现了另一条反抗的路径。由于我年少轻狂时对自己的发际线很有自信,加之因为有美人尖缘故,我特别希望剪掉自己的刘海让发际线露出来,于是在某一个习以为常的争吵后去理发店的日子,我跟老板提了一个要求,我希望他用最短的卡尺把我的头发统统剃光,就像那些年里的柯景腾那样。到家之后我惊喜地发现,虽然我父亲对我的这个发型依然不满意,但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挑刺的点,因为他以前翻来覆去让我去剪头发的理由只有一个“头发太长了显得乱”,现在我的头发已经短到不能再短了,他竟然一时找不见了批评我的理由。
于是这个后来我才得知叫作“圆寸”的发型就成为了我和我父亲争夺对我头发自主权的战场,我总是会在理成一次圆寸之后放任它生长到一个乱得不行的长度(常年短发的人根本不会打理头发),然后在下一次理发的时候再次把它剃成近乎光头的圆寸,左右都让我父亲不舒服。
然而这些看似只是青春期叛逆的温和表现的行为,到了上大学之后又出现了新的解释。在本科时代和EX交往期间她不止一次表示希望我能够换一个更好看至少更加精神的发型,但我一次又一次顽固地拒绝了,依然遵循着圆寸—胡乱鸡窝头的理发规则,到最后她也懒得再跟我计较这件事。但是当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彼时分明在学校这样一个远离父亲压力的地方,剪圆寸的这种所谓反抗行为并不能反抗到任何人,那我到底是为什么还执着于过去的这个习惯?这时我才不无悲哀地发现,最终我父亲还是成功了,即使我没有剪寸头,我的发型依然是为了他而存在的,而且从来没有超出过他对短的要求。(不过诚然我也更喜欢短发就是了)
其实我父亲真的讨厌长发吗?在他二十几岁的那个年纪,他蓄发的长度可一点都不输现在的小年轻,他只是想用控制我发型的方式控制我,让我成为和他一样的模子而已。这样的行为在我们所有人的家长身上几乎都能见到,尤以同性的家长为主,比如母亲要求女儿和自己留一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衣服。即便当事人乐在其中,这种控制的本质并没有变过。即使一段全新的亲密关系(我的EX)的诞生也没能改变这个问题。
情况发生变化是在去年的某一天,因为过年前人烟稀少,大部分理发店的店主也都回家过节了,我选择了一位从来没有光顾过的托尼老师的地界。面对我提出要剪圆寸的要求,托尼老师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跟我解释了三分钟为什么圆寸不好看,建议我还是让顶上的头发长一点。我这个人对于自己不太在意的事情会很容易受他人的意见影响,于是就答应了他说的剪一个普通寸头的提议。在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我还是回到了自己过去被迫形成的舒适区。但第一次被提出这样的意见多少让我有点吃惊,我也就成了这位托尼老师的常客。
而就是在今天,同一个托尼老师的地界,他向我提出了一个让我懵圈到现在的问题。他问我要不要花点钱折腾一下把头发倒向右侧,而不是让像原来那样自由垂直生长。在下班疲惫的迷迷糊糊和一种满不在乎任人摆布的心情的趋势下,我答应了他的提议,于是我的头发就变成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对着镜子看了半晌,终于确信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可能下周回单位会吓到同事的心情先丢到一边,这件事对我最大的冲击其实是,我刹那间意识到,即使是在头发这件我并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打理的事情上,即使是我已经被惯性推着往前走了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真的有其它选择,而且这个选择还如此轻易地就可以做出可以实现(虽然它结结实实地花了我一笔钱)。我突然觉得我孤悬上海的生活又多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当然到最后我还是要说,我其实并不是想指责我的父亲,他对我的头发的不合理的要求和控制其实很有可能只是他的无心之举,而他在更多原则性的问题上都做得非常好。年岁渐长之后我真的学会了去感激父母做得很好的地方。但与之相对应的,我也越发深刻地认识到,要让他们在我身上付出的心血和努力不至于荒废的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做我自己,而不是做他们希望我成为的样子。
那么希望这个新的发型能像托尼老师说的那样改善我的异性缘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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