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之旅续

4

我拿着儿子给的地址，又回到了飞行汽车里。汽车AI问我要去哪里，我把地址展示给它看。AI告诉我那里是一家沉睡网吧，需要验证年龄，年满三十周岁才可以去。AI要求我向后靠在椅背上，以便读取我脖颈里生物芯片的信息。我摸摸自己光洁的后脑，告诉它我来自星际边缘的开普勒-99b，并没装过这种地球母星上的时髦玩意儿。AI沉默了一会，然后车内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制服的管理人员，要求我出示护照来查验信息。这个管理人员看不出任何性征，不知道是男是女，因为根据地球母星的法规，只有两人以上的场合才允许出现明显的性别，单人形象出现时必须是中性的。

折腾了好一阵，我终于被允许前往那个神秘的地址。飞行汽车穿行在高楼大厦间，我忽然想起小丽曾经说过，这些高楼让她觉得窒息。许多高楼的外墙加装了显示屏，实时显示大楼后面的内容。如果你从合适的角度看过去，显示屏的内容会与远处的自然风光完美融合在一起，让你感觉不像是身处钢筋水泥的建筑物内。当然这样视野极佳的位置通常租金较高，对我这种在低楼层穿梭的人来说，显示屏上面看到的只有广告，各种各样的广告，无穷无尽的广告。

左前方显示屏上的广告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看不出性别的模特手里拿着一小块切割成五角锥形状的黄色石头，摆出各种姿势来展示石头不同角度的光泽。模特旁边有文字说明，说这是从遥远的星系边缘运来的稀有宝石，拥有地球上从未见过的清澈度。我觉得那块石头很眼熟，然后想起给儿子准备的礼物——那几块矿石——居然忘了交给他，还在我的口袋里。我摸出一块和显示屏上的石头对比，没错，它们有着相同的光泽和纹路。这是一种在开普勒-99b上挺常见的矿物，我们叫它兽粪石，因为它黄色的光芒让人觉得温暖，有很多动物喜欢到石头上排泄。我忽然意识到兜里的这几块矿物说不定在地球母星上都挺值钱的，早知道就该多带几块过来。

5

飞行汽车到达了目的地。我下车后转了几圈，终于在一个地窖式的门口发现了那个地址的门牌。从门口向下，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里的墙上是各种信托与保险的宣传画。画面上那些身着正装、面带微笑的无性别人士冲你伸出大拇指，在荧光灯的照射下，他们的牙齿露出一种诡异的淡紫色反光。

通道的尽头是一名接待机器人。我说明来意后，接待机器人头顶的若干个指示灯开始闪烁。几秒钟后接待机器人说小丽确实在这里，但是已经欠费三年，想要见她的话，需要先缴清欠费。我惊讶地问为什么欠费三年还能持续住在网吧。机器人说从沉睡状态激活也需要一笔费用，另外根据地球母星的规定，网吧不能将沉睡状态的居民直接扔出去，因而有很多欠费的居民就一直住在这里。我问总共需要多少信用点。机器人报了一个大于我账户现值的数字。或许是见我面有难色，机器人让我先进去看看沉睡状态的小丽，再决定要不要缴清欠费唤醒她。

我终于进入了沉睡网吧内部。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蜂巢式的墙壁出现在我面前，蜂巢的每个格子都是五边形，许多格子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好像碳60的原子排列那样。蜂巢墙壁从面前排列到远处，仿佛看不到尽头。我以前在开普勒-99b的广播里听说过这种设施，但从来没见过。毕竟开普勒-99b上的采矿工作繁忙，本就人手不足，不可能会有这种奢侈的娱乐项目。只有在高度开发后的地球母星，许多人无事可做，才会来这里进入沉睡状态。沉睡状态是有梦境的，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梦境剧本，甚至按计划地周期性激活部分大脑区域，在虚拟网络中和其他人交流沟通。当初我和小丽就是这样认识的。当我用基地的电脑联入贸易网络寻找船队时，却收到了小丽发来的消息。她假扮成贸易船队，想看看星系边缘的居民们会在网络里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那时的小丽活泼又多嘴，她说只激活了66%的大脑皮层细胞，相当于16岁时的状态。虽然智商不及成年人的巅峰，但也因此少了很多烦恼，可以肆无忌惮地玩耍和恶作剧。

机器人领着我来到一个格子面前，告诉我小丽就在这里。我透过格子的玻璃面板看到了她。她裹在淡橙色的营养液中，液体的折射让她的眼睛和鼻子看起来更大一些。但我记得她的嘴唇曲线，好像鸭嘴的形状，和视频里简直一模一样。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矿石，问机器人是否可以用石头抵债。机器人说这个是从没见过的请求，需要升级矿物识别模块。机器人头顶的指示灯又开始闪烁。大约15秒后，指示灯的闪烁停止了。机器人仔细扫描着我手里的矿石，很快便给出了估价。这块矿石大概能抵欠费的70%。于是我又掏出另一块矿石。然后我想了想，将所有的石头全都掏了出来。我不但要唤醒小丽，还要带她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