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堤

读《无愁河的浪荡子》,书中描写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饭的场景,有些菜名用了家乡话,于是想到家乡的烧腊。
家,有很多种味道。
家里的吃的肉一般会有三种,第一种是腊肉,母亲自己养的猪,做成了腊肉,第二种是杀猪的时候把新鲜肉冰冻起来,吃的时候解冻,第三种则是赶集买的烧腊。腊肉父母爱吃,我多吃几块就腻了。解冻的猪肉母亲会有很多种做法,比如用泡姜泡豇豆和泡辣椒炒,这是我最爱吃的一种,我会叫母亲多放点泡姜和泡豇豆,第一顿的姜和豇豆不是最好吃的,得多热几顿之后,猪油彻底浸入才好吃,倘若某一顿把肉吃完了,但姜辣椒和和油肯定会剩下的,于是第二天早餐就是吃面,三个碗里都放炒肉剩下的这些东西,加点醋,我能吃个精光。解冻的猪肉母亲还会做汤,要么和蘑菇一起,要么和白菜一起,一般中午和晚上两顿就能吃光,因为汤不像炒的肉一样,多顿之后菜就不好吃了。家里的肉吃腻了,逢年过节母亲会买烧腊,猪耳朵,卤牛肉。这些肉不经常买,但是偶尔吃一次我很喜欢,特别下饭。
我想念家中的泡菜坛子。方言叫“浸坛”,我也没深究过到底是哪个jin字,以前的坛子是放在阁楼的,夏天气温高,经常要给坛子边缘添加水,后来移到了底楼一个比较阴暗潮湿的地方,一共三四个坛子。坛子里泡着当年摘的辣椒,豇豆,泡姜,萝卜。豇豆,姜,萝卜有可能不种,但是一定会买来放到里面。坛子泡出来的食物酸辣咸香,味道独一无二。辣椒是母亲最喜欢的,而我喜欢剩下的三者,每次吃菜都会挑它们吃,比如母亲会在炖鸭子的时候放一个泡姜,吃饭的时候我就最喜欢吃这个了。母亲说,以后我自己有了房子,也要做泡菜,到时候盐水就从家里舀。说到盐水,地里有一种野菜叫做“血皮菜”,母亲会摘回来用白水煮熟,然后从坛子里舀一碗盐水,用煮熟的菜蘸点盐水吃,很美味,这个菜煮完,汤会变成紫色。另外苕尖也可以有这个蘸盐水的待遇。
母亲能做出很多种味道来,这些味道早已保存在我的记忆之中,这些味道永远不会变,就像那个泡菜坛子一样,永远独一无二。我离开家乡,吃了很多顿饭,但从未有过一顿是母亲做的味道。无论多么好吃的东西,都不会永远刻进脑海,因为最好吃的饭菜,是母亲做的。母亲做的饭菜,承载了我二十多年对于家的记忆,对故乡的眷念,对往昔的追忆。我说,我能把味道与记忆紧密联系起来,某个场景下闻或者尝到了某种味道,在将来再一次体验这种味道的时候,便会想起当时的场景。而我在外边从未通过味道来回忆起家,因为那些味道不是母亲做的。
题目叫做《决堤》,是因为在便签里记录的时候,情绪控制不住,眼泪决了堤。这是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因为思念父母,思念家乡而泣不成声。近两个月以来压力巨大,且一想到今年过年不能回家,眼泪就止不住了。我在被子里悄悄抹眼泪,不让别人听见,我脆弱,如同21年前从母亲的子宫里出来一般,那时的我也在哭,只是现在的我不敢哭出声音来。孤身在外求学,日子过得也是不尽人意,但家永远是温暖的,母亲和父亲永远是期盼着我回家的,这一次我终于化解了对家的隔膜。我以为的是我的家庭带给我性格的缺陷,我错了,无论它带给我什么,它永远是温馨的,永远是爱我的。就像黑夜里骑着父亲的摩托车,当所有人家都已入睡,我还可以在山的这一头看到那个熟悉的位置,亮着一盏灯,母亲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