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
我与梅梅2011年长沙相识,当时我刚从北京回长沙,在步行街一家服装店找到了一份导购的工作,梅梅长得像小版的李宇春,她从来不忌讳自己的取向,我也就跟着她一起和同事出柜了,大家平时也不会太关注你的私生活,只是有一次和一个男同事吵架,对方骂我是变态,梅梅知道了,跟我说:“神经病啊,你别理他。”
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也吵过架,后来由于都是同一类人,竟然无话不谈起来。她常常和我述说她四川的老婆,她在成都老婆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对方的父母都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梅梅在成都的时候没有找到事情做,一直是对方在养着她,加上对方的父母一直在安排女儿相亲,梅梅于是和她的四川老婆分开了,回到了长沙。
她心里放不下这段感情,可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T,在经济上太过孱弱,仿佛背水一战般,不得不舍弃这段感情。经常会有她圈子里的朋友来店里看她,有一对情侣Les,一个叫小宇,长得真的是帅极了,另一个我已经不记得如何称呼,小宇家很有钱,住别墅,开跑车,梅梅经常去小宇别墅小住,开Party,K歌,她们那个圈子好像热闹异常,梅梅每次回来了都羡慕感叹。可是那对情侣好像经常吵架,一吵架,小宇的女朋友就跑到深圳去了,然后小宇就来找梅梅倾诉,接了梅梅去她的别墅,邀了她们圈里的人,聚会。然后又巴巴地跑去深圳求女友复合,两个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就闹别扭分手,光我在服装店那些时日,就知道这一对情侣分手过无数次。
我当时住在河西,每天骑四十分钟自行车去到步行街上班,大概一年后我辞职了,离开了那个店,梅梅还留在服装店继续上班,我找到了其它的工作后,还去她的租房找过她两次。她的父母在她很小便离异了,她从小是和外婆一起生活并且长大的,很少听她提过父亲,可是她常常和我说她的母亲,母亲改嫁到江西,梅梅偶尔会去母亲那里生活一段时间。梅梅的舅舅在长沙做生意,在经济上拥有雄厚实力。当时母亲一直在催她结婚,她比我小一岁,那个时候也不过二十二,梅梅不敢和妈妈出柜,而且梅梅的妈妈许诺她,只要她愿意结婚,便让舅舅资助她在长沙买房子。
梅妈因为没有陪伴过梅梅成长,心里一直觉得愧疚,及至梅梅稍稍长大了,却没有半点世俗中女孩子的模样,整日里担惊受怕,我于梅梅多次谈心,总觉得其实她的母亲是知道自己女儿的取向的,只是那一辈人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一种人存在着。宁愿相信孩子是因为从小疏于管教,缺少爱的养护,而导致了心理上的残缺。
梅梅呢,同我一样没有高学历,而且一个女孩子,如何白手起家守护住自己想要争取的幸福,她日日夜夜思念四川老婆,把她和对方分手的全部原因归结为自己不够优秀,在这个社会上不能光彩立足。当时我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我觉得有情饮水饱。很多年很多年后,我佩服她一个女孩子,却比更多的男孩子知道社会的残酷,尽管她的一些做法我不认同,可是当我开始迈向中年依然孤身一人,却因为自己的工作只是一个服务员而屡次遭到交友拒绝的时候,我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人毕竟是群居动物,没有物质做为基础,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和支持,没有法律的保护,这个边缘群体的感情如那泡沫般,一吹就破了。
梅梅接受了母亲安排的婚姻,梅梅给我看过男生照片,长相一般,在深圳沙井工作,对方的家庭条件也很一般,梅梅的舅舅许诺,只要结婚,也会支持男方的经济。
后来我去了深圳,在超市先是做理货员,后来调到收货部收货,梅梅紧接着也去了深圳她老公那里,却并没有和她老公住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骗骗双方家长。而且她当时去了深圳后立马就交了女朋友,两个人租了房子一起同居,还接了一个河南网友,过来找网络女友,也是圈子里的,四个人,两队情侣,一起合租了。
更诡异的是,梅梅自结婚以来从未和她老公同房过,且她老公偶尔来找她也是睡在客厅里,梅梅自己和女友两人睡房间,难道她老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女同性恋这个群体存在的吗?或许两个的婚姻本来不过一场暗地里的交易,都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我不知道梅梅经历了什么,这场婚姻她不愿意说太多,与男方相亲,见双方父母,举行婚礼种种,她不愿提起,好像这些与她而言本不值一提。两年后她和她老公对外宣称感情不和而离婚了。
在深圳待了十个月,我又回到长沙,我兜兜转转,像一只无头苍蝇,不敢如梅梅般以身试险,却觉得自己总还在坚持着什么,至少我没有妥协结婚去害人家女生,可是我其实也有动摇过的,因为觉得此群体实在太无望了,女生之间还好一些,我总能看到一对对情侣存在,可是男生之间除了性,好像并没有多余的东西。可能是我的圈子太过狭窄,不如梅梅般那么爱交朋友。
离开深圳之前,突然有一天梅梅告诉我她交了新女友,而且要带她女友来见过,我说那之前的小宋呢,她说因为小宋之前是直女,是会喜欢男生的,而且小宋家里会让小宋结婚,所以小宋不能够保证陪她一辈子,她便找了新女友,新女友答应陪她一辈子,而且她非常喜欢现在的新女友。
我一听,那不就是她遇到了新欢而把小宋抛弃了吗?这也太残忍了。
梅梅后来也回了长沙,和她老公离了婚,她的新女友叫小慧,长得和女明星毛晓彤一模一样,一张小小的脸上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一头微微的自然卷,说话轻声细语,惹人爱怜。可性格却刚烈无比,两个人吵架的时候光着脚板夺门而出,梅梅喜欢社交,经常和圈子里朋友出去喝酒,回到长沙后,小宇组局必然带她,可是小慧性格敏感,控制欲强,只想把梅梅紧紧栓在身边。
我去看望梅梅和她,梅梅因为和我过于亲密而被小慧吃醋了,她明知道我和梅梅南辕北辙,梅梅喜欢的是女生,我喜欢的是男生,而梅梅是女生,我是男生,我和梅梅八竿子打不着的。而我得知小宋还没有对梅梅放下,经常私下里还会和梅梅电联,被小慧知道了,小慧同梅梅要来我的微信,百方试探询问梅梅和小宋之前的事,我先还只劝她不要多想,珍惜眼前人就好,我总不能告诉她她其实是小三,且她刚认识梅梅的时候梅梅其实骗了她,因为梅梅是我的朋友,我只能站在梅梅这一边。我把此事告诉梅梅,梅梅只叫我三缄其口,她会自己处理。不得已我删掉了小慧的微信。
梅梅过生日,大张旗鼓,KTV请客,各路好友前去给她庆生,沙发中间的玻璃台几上放了三四个蛋糕,除了小宇和她圈子里我之前跟着她一起见过的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她的朋友,我居然在那里看到了多年前步行街服装店一起上班的同事,自我离开后一直都不曾联系碰过面;最最尴尬的是,我在包厢里见到了小宋,她也一眼瞥见我了,惊讶地和我招呼,我心中却只觉得愧疚,在深圳我去看过梅梅两次,当时小宋还和梅梅在一起,我们三个人一起做饭吃,一起去逛街,她知道我和梅梅关系很好,便也待我很好,梅梅抛弃了她,我感觉我也成了从犯。
小宋的身边还放着她的行李箱,梅梅过生日,她特意坐飞机来长沙给她庆生,也为此理由得以见她。我和小宋坐在一处说着话,小慧突然坐在了我另一边,她这时全然不忌惮我和梅梅关系太亲密,同我如好友般插话攀谈起来。场面乱哄哄,热闹闹,梅梅忙着接人,与朋友寒暄,这些都是她最最热爱的。我本来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不到十点便离开了,梅梅还嫌我不给她面子,还没切蛋糕呢,就要走了。
过了几天我再去看她,发现小宋还没有离开,梅梅真的是好本事,可以让前任和现任同在一起,我问梅梅晚上睡觉怎么办,她说小宋睡沙发,她和小慧睡床。
2016年,我决定离开长沙来北京谋生,那个时候梅梅的房子已经装修好,并且她买了车,同小慧一起搬了进去,亲自开车来河西接我去参观她的新房子。小慧在附近零食店做收银,每天都会出去上班,梅梅从舅舅那里得到门路,一直在做净水器的生意,并且开了门店,雇了人,偶尔去店里看看,平时都一直待在家里。小慧出门上班去了,她和我诉苦,说如今过的很不好,她和小慧现在都是分房睡了,自己没有一点点自由,好像被小慧无形的捆住了。
我来北京半年,她一个天津表姐结婚,她去天津吃席,然后转道来北京看我,顺便在北京游玩,小慧和她一起,我只有一天休息,带她们去逛了故宫,吃了全聚德。我回过一次长沙,转车来北京,匆匆忙忙,没有去找她。后来便再没去过长沙。
北京这五年,我与长沙的梅梅,老肖,渐渐都疏远了,不只她们,还有我中专的同学,自从她们结婚之后我都便不再与她们过多联系,我不记得过了多久,我再与梅梅语音通话,才知道她和小慧已分手许久,如今却和四川老婆又在了一起。她离婚后也和妈妈说过自己喜欢的是女生,不喜欢男生,可是妈妈依然坚持要她再嫁人。
她和四川老婆又一次在一起的时候在一次Les聚会里认识了同样踌躇于婚姻的gay老张,两个人相谈甚欢,且对方迫于父母的压力亟待成婚,于是梅梅和老张一拍即合,结婚了。
梅梅又一次为了父母们的面子踏入了婚姻,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需要穿裙子刻意去迎合对方只是为了想让见面顺利,她和她“形婚对象”——她自己和我聊天时对她现任老公的称呼——两个人十分默契,互相用善意的谎言安慰着双方的家庭,其实都不算谎言的安慰,她形婚对象也是出过柜的,却依然被要求和女生组建家庭,她的形婚对象经济条件非常地好,和现在的梅梅也真是门当户对了。
梅梅每天被妈妈哭诉让她嫁人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询问我是否可以和她假结婚,我说太麻烦了,我帮不了她。想不到她总是能自己完美的解决问题。
我问及小慧的情况,梅梅说小慧已经彻底断了和她的联系,我听了心里只觉得怅然,小慧那样的性格,之前只觉得有些许执拗,如今如此也真算得上刚烈了。她到和梅梅分手时年龄已然不小,她们在一起四五年,终究没有和梅梅相伴一辈子,她出身家庭不好,之所以她觉得能和梅梅一辈子不过是因为她没有家庭的羁绊,她觉得她可以。
梅梅的四川老婆也结过婚,后来离婚,育有一女。梅梅形婚后她想着要在长沙买房同梅梅建立一个新家,还说要用梅梅形婚对象的精子给梅梅生一个孩子,以此来绑定和梅梅之间的关系。此计划终究没有实施,也太过荒谬了。四川老婆成都长沙两边跑,孩子也带过来梅梅这边住过,终究分身乏术,两个人再次分手。
梅梅和小宋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手挽手走在街上,被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劈头盖脸问道:“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梅梅以为对方要打她,她害怕地回答道:“我是男的啊。”
我刚认识梅梅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如今却朝着四十在狂奔着,和所有的朋友都几乎不再主动联系,只想着存够钱可以在老家先买一套可以养老的房子。梅梅和四川老婆分手后立马交了新女友,朋友圈经常看到她发糖。想一想,除了刚认识她时她单身着,身边好像从来都没有缺过女人。
同她一比,我只能汗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