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子赋

是岁，求学荆楚，鼎沸畜环，蝉嘶蚊呖，莲败蕉燥，学无所得，惶惶终日，陷溺雷声，瞻眄旧迹，劫灰垢厚，过湘吊楚，青黄沟木，然漫浩修远，万仞挡隔，失路涕侵，减字难奏。褐支明月，晕皎杂然，和光星隐，人事寂寥。锈棂蕴影，斑纹泪迹，倏尔风动，竹箫窗鸣，遂起入幽：踏走石道败残兮，苔璧轻痕湿绒绿；饮来青山枯皱兮，十年缗缚钓巨鳌，肤裂神皲，鼋鼍阒寂；草难成木，萋萋繁芜，烹茶不沸，渌水老也。 丘至石亭尽，柳垂杨挑，戏翎翻飞，篁筱霜露，棱花藏内，亭盖藤遮，亭柱漆落，纹裂燃炭，地锦缠铺，千条骨脆，隙云橘月，赤叶絮絮，精怪魅语。高亭望断，寒塘雾笼，廊桥折绕，长星滑坠，晶凇郁浮，兴起而歌：“寿岁苦短兮松针咽涩；庙堂高迥兮悲喜随物。越黄石薄壤之丘兮，长屐覆毁；趋紫电青风兮，雨镜泛漪；逐功名鼎镬兮，冤祸横槛。苍空万古兮初新露白；身一竹筠兮疏叶黄皮瘦骨矣。” 闻嘶嘶信吐之声，夹袂袍飘翩之音，杂木叶簌簌之响。悚然而顾，见凋残之木，其状怪曲：瘤疤缠扭，鳞卷涸皱，蛛网陈霉，断处脂溢，苔、菌、藓，覆压；雀、豸、畜，剥啄。忽而景幻：银杏鬱金，纷飘舞落，如菊英条织，蝶星丝华，黄满赭泥，又轻衫散发，赤足趋踯，或墨酣酒浓，汇三流，聚五石，字于黄叶，名曰“自在”；或集宽叶，复叠重折，缔结异枝，得繁瓣黄花也。然久处阴翳，盘拗涨肿，蠹众株朽，木折秋冥。 轰然魂归，影散象破，见诡蛇距木，其形也：褐冠独角，黯黯含刃，首背双鳞，唿唿蕴劲，沟牙残蛀，墨翠垂滴，细眼冰眸，芒寒光利，颈染土灰，质白玉韵，皮脱韧挂，阶痕枯雪，半道转曲，血肉丧无，蚁噬腐不？骨脊瘦劲，深刺公孙，似齿合轮，是彪啮食。疑蛇骨朽，复观率然，黄庭会子，骨上薄皮，肤墨皱划，长眼至耳，褐髻根须，号玉京子，粤音汉调，问：“何苦悲吟”。余怅然：“世如小子诊脉，心中虽了，指上难名。初生为偶，始觉君师所操，自以远尔，便得自在，年岁长矣，抬眼环顾，无论君师，银丝微弄，难得自在，不知操者，更觉哀情”。 玉京子曰：“某随安丘朝玉墟，得荣朽两段，半生半死，一阳一阴，虽囿陷朽木，亦得自在，空神所往，眸维宙，感自然。庄周言：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可游无穷者，盖为得自在也。”余踯躅言：“先生之言，形神相离，废形专神也，然拙讷者众，灵慧者稀，六气难明，天桎地梏也。”玉京子叹曰：“形本掣神，废形方得自在，炼体逐形，更陷淤潭。云卿愤嫉，持轻刃而揭竿，转雁门而伐战，驱倭夷，清匪祸，谁料悬车之年，檐水为生；渭璜驰策，系民隐蓄，求民自由，却剥皮实草，窆无人伴，此何悲矣。自在在宇，人于世求，更为约制。” 欲而再辨，恍而惊醒，半日华胥，疾笔速记，遂得斯文，至于自在，嘻，梦中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