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鸟忆旧集
这一年对我来说,乐事之一就是观鸟。
源起于2020年九月下旬的那次极其偶然的庄河寻鹭之旅,接着又在老同学的推荐下,参加了博游四季第一次线下观鸟活动,认识了回乡创业的超凡老师,一个观鸟小白为就这么混进了各路观鸟、拍鸟大佬们潜伏的微信群。今年开始试着用eBird记录家门口的观鸟一刻,一个月前的某天,超凡发来信息说,姐,你要看到100种了啊!努努力马上前十了!话说,我这观鸟新人还能进前十,看来这App本地用的人真心不多。
不过虚荣心作祟,还是决定要盘点下鸟种,爬梳剔抉,整旧如新,鸟族早曾在我儿时记忆中留下痕迹,观鸟这件事儿,数年前也算干过。于是这篇暂且写一写过往的只言片“羽”,今年的鸟遇记,留待下篇吧。
小时候
小学的每一年暑假我和妹妹都在姥家一起渡过。那是一个小村庄。有铺天的杨柳树,盖地的青青稻田。有麻雀叽喳,燕子呢喃。燕子每年春来秋去,在厦屋的木梁上做窝,生一窝小燕子,拉半墙鸟粪。但,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的小孩子对它们完全无感,只是大人们喜欢,因它们跟喜鹊一样,被视作吉祥鸟, “燕子来家做个窝,喜事多又多”。所以嗜吃如命的国人,却一直没有对燕子下手。
被叫做“家雀(音巧儿)”的麻雀就没这么好命了,那时在乡下人眼里,它们是偷吃稻谷的小贼,是移动的“小肉串”。入夜,打着手电跟着姥爷一起掏鸟窝,上秋跟乡下小舅一起钻进谷仓用弹弓打家雀儿,雪后院子里扫片儿地,洒上米粒支上箩筐诱捕……抓到的猎物,小孩跟着大人学样儿,当然都落肚为安。现在的我着实无法想象,那个无情地扭掉小鸟脑袋,利落地剥去皮羽,将肉红的小铁雀儿穿串放在炉火上,边翻烤边洒盐的九岁小女孩,是曾经的自己。
这段回忆倒是佐证人所谓的同一性,只存在于意识,存在于回忆过去的行为和思想,跨越时间的自我感更像是一个故事,故事中的自我是流动的,多元的,无论身体、行为还是意识。
可能还是一年两回假期太短,儿时记忆中的野鸟只有这两样,没见过那年代乡下常见的野鸭、翠鸟、布谷鸟,也没有如今城市十分常见的喜鹊、灰喜鹊和乌鸦的半点行迹。剩下的就是后街舅姥爷放养的一群鸽子和姥姥养的芦花鸡和大鹅了。乡下人养鸽的多半是喜欢养牛养马的庄稼汉,或成天拎个气枪打野鸟的半大小子。自家的鸽子舍不得吃,但开春常有外村的几只雄鸽为了“爱情”被舅姥爷家的雌鸽吸引而来,下场自然是成全了开春少有的““打牙祭”机会。
最亲近的是姥姥养的那群芦花鸡,拣鸡蛋是爱干的事儿,一拣一瓢。抱窝的母鸡目光凌厉,毛乎乎的小鸡崽人见人爱。
有一年开春,一枚尚带着母鸡妈妈体温的白皮鸡蛋被弃在窝里,它静静地躺在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姥姥找一只舀米用的小葫芦瓢,在里面铺上旧棉絮,鸡蛋放进去,端上了热炕头,一会从蛋壳里传出“咯咯咯”的声响。喊姥姥来,她边听,边拿小锥子“叭”地将蛋壳凿开个小洞,居然从小洞里伸了一个肉色的小嘴!这个小喙慢慢地一点点地磕开了蛋壳,翻身钻的小鸡雏浑身湿漉漉的,毛打着绺儿,眼睛还没有睁开。 这只死里逃生的难看小鸡崽,捂在炕头喝水喂小米养了几天就变成一只又跳又叫的雪白小绒球。我和小妹给它起名叫:小白。小白个头别的小鸡崽小很多,它总是挨欺负,母鸡找到食物时,会从嗓子眼里咯咯地发出召唤,小鸡崽们就都冲过去吃,小白总是落在后面。母鸡也不待见,总认为它不是自个的孩子,其它小鸡都可以躲在母鸡的羽翼下酣睡,只把小白一个排除在外。
我们气不过,每天给它开小灶,菜地里挖到蚯蚓就“咯咯咯”地叫着呼唤小白来吃,田野里捉来一长串的蜻蜓也先唤它过来吃个够,才分给其它小鸡吃。渐渐地小白长大得又肥又壮,只要看到我俩,不管离多远,都撇开它的家族成员,撒着欢朝我俩奔过来。我们走到那儿,它就跟到那儿,赶也赶不开。后来,开学回城,想带着小白,未果。不久噩耗传来,小白对人依赖已久,我和妹妹一走,它就跟着姥姥转,一天姥姥进屋,它跟在脚后还没等跳上门槛,就被顺手关上的门挤死了。这件事对我的影响颇深,小小年纪就发现,万事都是一体两面,偏爱是把双刃剑。彼时没人告诉我,这个叫做生物的印痕(印随Imprinting)行为,许多一出生就生自由活动的早成鸟类中特别容易产生。
伺晨的大公鸡和拦路的大白鹅,对那时的我来说是“猛禽”,要躲着走的。央视每晚六点半放动画片《尼尔斯骑鹅旅行记》时,牡鹅放鸭的尼尔斯和大鹅马丁的长途历险我看得津津有味,浮想联翩。彼时也不知道家鹅的祖先就是大名鼎鼎的鸿雁,但三村五屯总有家鹅离家出飞的“神迹“出现。



直到前两年,在体院的小池塘偶遇一群在晨光中梳洗的家鹅,并没有多出奇的颜色,烟灰色羽毛,最多是深浅的差别,没人走近时很安静,偶尔一两声哑哑的低吟。慢慢靠过去,其中几个颇为不满,嘎哦嘎哦地叫,不悦耳,也不聒噪,随之一队队潜游开去,水面寒光粼粼,逆光中如一条璀璨的星河。像是见到多年前儿时的小伙伴,焕然一新的样子,漂亮得闪光,美得让人惊叹。
这几年(2009-2019)
后来,鸟儿和童年一起消失不见。童年一去不返,鸟儿却在多年以后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圈。
2009年初夏某个早晨,老妈在一楼的小菜园里拣了一只大鸟。电话里我爸原话是,比麻雀大多了,嘴挺长,黑白花,后脑勺一块红,不吃不喝不叫也不飞,到家一看,形容的还挺贴切。鸟被安置在爸妈之前养娇凤的鸟笼里,放了水和小米,还有一片白菜叶子,上面趴着一只菜青虫。二环内的老小区出现这么个奇怪的鸟儿完全超出大家的认知。我拍了照片,那时还没有照片搜索,也没有app或微信群可以直接上去查询,手头也没有一本鸟类的图册。邻居不认识,下乡十几年的爸妈也不认识。别无它法,只能放了,要不明天就逮饿死。我的建议,心有不甘的老妈同意了。
我们把鸟从笼子里取出来,它始终一声不吭,也不反抗,眼睛亮如琥珀。我们把它放在园区少有人走动的那棵老杨树干上,离地一人多高,它一对小铁爪勾着树皮,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躲藏和飞走之意,后来干脆把头喙埋进了背羽。老妈说完了,这鸟活不成了。我说放得有点低,会被流浪猫吃掉?老妈子回家取梯子,我将它转移至树干分桠的更高处,那儿还有个斧凿虫噬的小树洞,余下只能听天由命。
现在看来,我们当时的做法,真是鸟类救助的反面教材啊。其一,初夏六月正值幼鸟离巢初飞季,这只鸟极有可能是跟着亲鸟学本事的幼鸟。正确的做法应是,直接将它放到安全高处 ,观察两三个小时,确定无亲鸟来接应,再实施救助。其二,救助时,要把鸟放入扎好透气孔的纸箱,保持黑暗、安静,少移动,减少它的恐惧和应激反应。其三,非专业人员,不要乱投喂,直接打电话给当地林业部门或鸟类保护站。
之后,好奇心驱使下,我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下单买了一本1981年出版的《东北鸟类》,着实想知道,这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鸟到底是何方神圣,是路过,还是原住民?书到了,看目录、用排除法,好一顿翻,终于在第347页找到了与其形态十分接近的插图,页首标注:啄木鸟属。啥?居然是啄木鸟?插图是黑白线描,图示写:斑啄木鸟。将信将疑地将“斑啄木鸟”四个字敲进百度搜索框,回车,大斑啄木鸟的词条和图片呼啦啦出加载出来。我的观鸟之旅起点还是很高的,一上来就有上手版和数毛的照片:




答案找到了,我与鸟族的交集旋即告一段落。如孩子所言,花花草草,更吸引我的目光。
2010年,偶然加入豆瓣的自然笔记小组。开始关注四季变化,雾雨云雪,日影月相星光,开始留意早市上时鲜果蔬,就免不了在灶台前鼓捣那些记忆中美食。为了记录一年之中遇见的花开时刻,自然看到了枝叶、果实、种子,冬芽,看到了蜜蜂、蚜虫、切叶蜂,看到了瓢虫、毛虫、马蜂窝,看到了麻雀、燕子和鸽子之外的野生鸟类。
就像你拍花草,往往会拍到各种各样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昆虫,当你拍季节变化中的树木,往往不经意会有鸟雀入镜。在那些记录家门口自然草木,节气风物的文字里,时不时的,会留下与鸟族精灵的偶遇,虽然我还无法准确地说出它们的名字。
2010
l 2010年3月18日~31日 多云天气居多,还下了两场声势浩大的春雪。气温:-10℃至4℃。雪迹未消,薄薄的雪毯下,草色欲青。杨树枝上红褐色的芽苞鼓胀着,露出层次分明的鳞状苞片。榆树顶上麻雀结大群啁啾婉转,热烈地聊天。隆冬时偶尔见到的黑喜鹊、灰背喜鹊,现在难觅踪影,怕是去城西城北大片农田里去寻找雪融后散落在地上的谷物、植物种子了。
l 3月30日 目前可以看到的鸟:天天见面的老朋友麻雀;偶尔可在高杨树枝头或楼顶上见到喜鹊、灰喜鹊;僻静的小街小巷可以看到掠过灰砖墙老电线杆子的灰白鸽子。
l 4月21日 可以看到的鸟:麻雀、喜鹊、鸽子,还发现一只早早飞回来的夏候鸟:红胁蓝尾鸲 。(现在知道是红胁蓝尾鸲雌鸟。)

l 4月22日 早晨九点,发现几只小巧可爱的鸟在桃林间嬉戏,比麻雀还要小很多,大约只有小手指那么长,叫声却清亮。仰着头观察了很久,原来是几只黄眉柳莺。(现在知道,是黄腰柳莺)


l 4月26日 发现今春第一只家燕,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在运河上斜掠低飞;不一会儿,下雨了。桃花竟开始谢了,纷纷扬扬开不过一两日。出去散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l 4月28日 又发现新鸟友来了,在未生芽的皂角树上若隐若现。后来上网求解,躲在枝桠后的一对蜡嘴雀。(现在知道,全名为黑尾蜡嘴雀一雌一雄)

l 5月24日 发现小白杨林间的一对棕背伯劳,叫起来“啧、啧、啧”的单声,有长长的黑色尾羽。(现在知道,它们是红尾伯劳。)


l 6月3日 下乡。大田正在插秧,农人言:不插六月秧。由于气候的关系,今年赶上了罕见的“六月秧”。6月3日 旱田里的玉米秧长得一尺长。蒲草塘里不时传来几声鸣叫,却不知是什么水鸟。更多的是“布谷-,布谷-”声声啼和鸽子在天空飞过的身影。(现在知道,躲在蒲草塘里的多半是东方大苇莺,布谷布谷叫的大杜鹃,被我误认作鸽子的,可能是某种斑鸠)
l 6月5日 拍到一只正在草地上散步的喜鹊。

l 7月29日 草地上麻雀妈妈在教一只小麻雀飞行,小麻雀羽毛浅一些,小翅膀振动的频率很快,好像在发抖的样子。麻雀妈妈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接着把喙凑近小麻雀,小麻雀一张嘴,好像是什么可口食物塞进了小嘴里,一眨眼的功夫,小麻雀就勇猛地从草地上扑楞楞地飞到一人多高的围墙上去了……
l 8月27日成群的喜鹊在聚会,园子西门外的几株参天老槐树也被它们的叫声惊得沙沙响,扑簌籁惊落了些许黄绿叶子来。
l 9月29日 乡间两日。收红小豆啦!还有黄白大苞米,准备磨成玉米馇,冬天煮粥来吃。大萝卜偷偷地从泥土里露出小半边脸,大白菜生得似一大朵花,绿莹莹的。屋脊上、电线上,许多燕子在村落上空集结,叽叽溜溜地商量着南飞的行程;水稻一片金色,稻穗沉甸甸的。
l 11月10日 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旭日初升,阳光如金色的绸锦。在水塘边的大榆树又聚集了一大群灰喜鹊。在楼上用望远镜观察:灰喜鹊的身形比喜鹊更娇小优美一些,头上是像帽子一样的黑色头羽,烟色的背部和腹部,短翼和长长的尾羽都是灰蓝色,泛着银色的光泽;只轻轻拍拍翅膀就可以灵巧地跳上树干,展开双翼划行,飞羽边缘的一抹白边如蕾丝一样好看。(我没观察到尾羽远端的一点白)
l 11月11日 又是一场冬雨,自清晨起就下得不见天日,不经意间的一朵闪电,一声雷鸣。 正午时分,雨停了,圆圆的太阳变成米白色,被一排一排走得飞快的乌云掩着,捉迷藏似的一会看见,一会看不见。草木枯败,土地裸露。草籽、小虫没了茎叶、种皮的庇护,引来成群麻雀忙着品尝初冬奉上的美味大餐。它们一跳一跳地啄食,叽叽咕咕地聊天,一只小麻雀兴奋地在湿漉漉的草场上撒欢连连,样子像打水漂时在水面上跳跃的小石子一样轻盈。
l 11月14日 黄昏时分,数百只乌鸦聒噪着从南向北飞去。队伍最后的三只鸦鸟相互追逐着,在西边的一幢高楼顶上停了片刻,又飞起北去, 其中一只恰好飞过又大又圆的落日,扇动的翅缘涂满了金色的光。
l 11月15日 小区西门的树丛里几棵长了十几年的金银木,枝桠扶疏,红果闪烁。早晨路过,见阳光沐浴之中的金银木上,聚集着数十只小鸟,停下脚步,逆着光细细观瞧:最惹眼的是它们竖起的羽冠如一把小折扇,通体葡萄灰,又好像还覆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张开翅膀时可以看到左右飞羽上各描明黄色U字形锁边,短短的尾羽也是一圈极为鲜艳的亮黄,叫声Pi–Pi Shi–Shi,时高时低,好不快活。它们一边相互争抢着,啄食着树梢上的鲜红小果,水晶闪烁,枝条上初化的雪滴也跟着坠落。如此画面,恍然如梦境,让我愣在那儿几分钟,还没回过神来,已是鸟去无踪。
回到家里马上翻看《东北鸟类》,翻了半天,才找到它的线描插图,鸟名也好听,叫做“太平鸟”,是辽宁地区的冬候鸟。集群生活在低山疏林间,在秋冬季以油松、野刺玫、忍冬、卫矛等植物种子为食。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十二黄”,就是因我看到的那12枚末端鲜黄色尾羽而得名。
第一次看到如此貌美的鸟,竟然是在寒冬,在城市,还在家门口,因此,这一场冬雪后偶遇一小群太平鸟啖食金银木的小红果子的情景,对我来说一直是日常的神迹,上天奖赏般的存在。
l 12月3日 陪妈妈在浑河边散步,树一棵一棵瘦成剪影,映在雪地,让人想起儿时在白宣纸上,滴一墨汁吹出的画。正午阳光洒在水面上,闪闪烁烁一层碎银。远岸河水结薄薄一层冰,几只鸽子落在上面气定神闲地踱着方步,近处却仍水流涓涓,不知哪里游来的一只 ,翠头灰背,裹着精制的“白围脖”看似诗人般的孤独而落莫。


l 12月10日 清晨七点,天光昏沉,大雪将至。拉开向北的窗帘,望见几只乌鸦卖力地鼓动翅膀掠过楼宇,顶着大风踉跄南飞去,只有这样才能赶在大雪来临之前在田地里饱食一顿早餐。
l 12月22日 下了一会小清雪,中午时分,天气转晴。白晃晃的太阳,白花花的太阳光,只见亮度感觉不到温度。一个人走在运河边的林道里,惊鸿一瞥,看见两只大斑啄木鸟掠过小径落在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榆树上。一只落在低处,用坚硬的喙“梆梆……”地敲击着树干,绕着树干上下左右前后乱窜,速度快得惊人。另一只却栖在高高枝头,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仿佛在欣赏枝桠后那一枚刚钻出云雾的白日头。
走进小区内的石板路,又在楼间的绿化带里发现一只银灰色的小鸟,个头比麻雀大不了多少,像扑了粉似的雪白面颊,在榆叶梅和果树夹种的灌木丛里弹跳着找食吃,叫声不大,却脆生又明亮。回来又翻了《东北鸟类》,原来是大山雀。(学名应为远东山雀)

2011
l 2011年1月12日 晨起送孩子上学。风平浪静,天气奇寒,一会功夫就手僵脚麻。孩子挤进公共汽车,我一路小跑着奔进园区,发现十几只灰喜鹊已在池塘周围的草窠或矮树间流连,觅食其中的几只也不怕人,落进一米外的覆雪草窠,低头用长喙拣着草籽。与喜鹊的成双成对不同,灰喜鹊每次出现都是呼朋唤友,格外引人注目。一缕晨光冲破楼宇的遮挡,落雪的草地抚过,那一群鹊鸟竟然同时舒展翅膀,翩翩飞旋起来。
l 2011年1月15日 去年10月,爸妈买了新房子,二十一楼,站在窗前可以看见浑河晚渡水坝。已是小寒节气,我爸在楼上用一个看足球赛的小双筒望远镜第一次发现一小群从没见过的、在河上越冬的野鸭。之后数天,这群在河上过冬的鸭吸引着我们的注意力,漫漫长冬,日暮时分,我们常站在浑河晚渡北岸看鸭。当落日余晖洒满河面,在渐渐落幕的蓝橙色夕光里,看着成群的秋沙鸭和赤麻鸭回到了它们的夜宿港湾。与上游的千里冰封相比,坝下水面波光粼粼,冰雪消融,有祼露的沙地和石汀。举着望远镜看它们或三五成群地在水面嬉戏,或成双成对地拍打翅膀在空中追逐、盘旋,再划长长一道水痕降落,实在是让人惊喜的体验,就是和坐在家里看《鸟的迁徙》两码回事,即使没有那么美的背景音乐,仍禁不住欢呼雀跃的小心情。

虽然天气寒冷,但河下还是有小鱼小虾或小水藻生存。它们有的在石岸边上一摇一晃地行进,机警地左顾右盼;有的一下子将头探入水下,屁股撅得老高,还有的将身子团起来,把喙埋在背羽毛间准备休憩……用小单反照了许多糊照,恋恋不舍地放下相机,才发现手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





l 当时,还特意收录了一段《辽沈晚报》上的介绍:浑河,又称沈水,起于抚顺东部清原满族自治县,止于营口西炮台并入辽东湾。赤麻鸭作为候鸟恋上浑河,且种群越来越大,沿岸热电厂排放提高了水温,水域未能全部结冰,为它们提供了良好的夜宿场所,再来没有被冰雪覆盖的稻田,给了它们觅食的可能。同时浑河水质大幅度提升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近年来浑河城市段丰水期水质,主要污染指标达到Ⅲ类水质标准,水量充沛,水质优良,完全适宜鱼虾等水生物的生长,水质需要科学的、不间断的检测,也需要长久的呵护。浑河若能借此良机休养生息,让更多的可爱生物在浑河安家落户,不但可以看到更生动的自然风景,而是在生物不受惊扰的情况下看看它们的生活,一定是真心真意地了解,并爱上吧。
l 2011年2月23日 。今天是“八九”第一天。报上说丹东东港迎来第一批北归的大雁,通常这里是辽宁最早见到雁来的地方,而大连庄河是3月2日,盘锦大洼3月上旬,大连沈阳要3月中旬,新宾到4月24日左右,前后整整相差64天。
l 2月24日 太阳慢慢绽开了笑脸,阳光开始变成了金色,洒在土地上,人走在地上能觉出土地变得厚厚的,仿佛春天就要从里面钻出来似的,隆冬时分不知躲在哪儿的留鸟一下多了起来,纷纷聚在榆树头、松树枝间,叫声变得活泼而清亮,满是欢畅的期待。
l 3月9日 夜深人静,万家灯火,走在园区的小路上。每个熟悉角落都默默地浸润在浓浓夜色里,夜空幽蓝,一弯下弦月低低地垂在哪儿,细细月芽儿如天使一抹带笑的嘴角,谁看了都会跟着情不自禁地抿起嘴,悄然微笑到心里。一只小麻雀跳荡着从低空窜过去,嘴里抛出一小串细碎的呢喃。
l 惊蛰-春分,平风无浪的晴日,枝头的雪正在消融,偶尔会扑簌簌地落下来。窗外一对喜鹊立在高大的白杨树枝头相互对唱着,喃喃细语,平时单调刺耳的叫声此刻变得异常柔和。陪妈妈在河边散步,偶尔可以听到大斑啄木欢天喜地的擂鼓声,一对喜鹊把巢搭建在高压电输送塔上,这会正忙着装修改造,准备迎接四月新生命的来临。沈水湾公园里的一处仿古庙宇,停了一冬,这会开始忙着架梁上瓦了。

l 清明,在我们这里越冬的野鸭们都飞往更北的地方去了,准备在这儿夏令营的鸟类,像家燕、柳莺、伯劳、蜡嘴雀什么的都飞回来了。春天的季风也跟着来了,西南风最大时竟达到七八级。妈妈说:风三儿,风三儿。是说春天季风一旦吹起来,就要吹满三日,老话真神,这风可真是今儿个刮,明儿个刮,后儿个还刮。外出时被风裹挟着从木头桥上飘过,看见几只燕子像春天放上天空的风筝,在狂风中上下翻飞,惊声鸣叫,从清浅的河塘上空掠过,忙着衔泥筑巢,一只大喜鹊叼着一根长长的树枝卖力地从头顶上的蓝色天空跃过。
l 谷雨。一家人去鸟岛郊游,风很大,呼呼响在耳际。白天鹅总是那么优雅,黑天鹅爱吃人们挖给它的婆婆丁,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子在水边嬉戏。观鸟台远眺,湿地枯草丛里一只白枕鹤正在孵蛋,狂风列列,它却安之若素,一动不动。水塘中菖蒲刚刚亮起一柄柄莹翠如玉的短剑,几声蛙鸣散落其间。

l 立夏。在乡下,清晨可以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还有家燕在晾衣绳上呢喃,但很难再听到青蛙的叫声,翠鸟的美丽剪影也一样看不到了。池塘变成了养鱼池,水田里早早就泡了化肥和除草剂。
l 洋槐花开时,小满来了。槐花的香气清幽,有淡淡的水果味,惹得一只戴胜落在枝间开心唱了许久。(放大图片,才发现嘴尖还叼着一只桔色小肉虫,怪不得后来叫得那么开心。)

l 芒种那天去早市买菜,许多家燕在巷子里穿行炫飞,低低的,嗖地从你面前掠过,翅膀上银光闪烁。在一间车库门上过梁,发现一个燕巢,半月型的草泥窝里一只雌燕正安静地孵蛋。

l 十月初,和家人一起下乡收小豆。小豆的长荚还采不到一小篮儿,脖颈上就被野蚊子叮了好几口,不远处长长的电线上落满了大大小小的燕子,匝匝尖叫着,好像是在开最后一轮南迁动员会。一家人走在长长的金色田埂上,背着光,影子拉得长长的。垄边的野草一边枯败着,一边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气,草虫嗡嘤,避也避不开,一回头就能望见西天桔色的云彩。
l 今天是霜降加重阳。一个人背着相机、提着一瓶热菊花茶去中山公园。天空被昨天的雨雪洗得碧蓝,河上的木头桥面结了白霜,象洒了一层淡淡月光。空气冷冽,撞在脸上凉凉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真冷呀,前几天见到的那些家燕、柳莺和伯劳都离开这里飞向温暖南方去了吧,这么冷的天儿,它们可吃不消。公园地处闹市区,晚秋时节却少有人来,很多树木都落光了叶子,几位花白头发的老园丁正在树丛间清扫落叶,卫矛的红果子四个一起对坐在花瓣形小转椅里玩游戏。高大的黄檗挂着一串串紫黑色的种子,山荆子宝石红的小果实拖着长长的细尾巴,金银木的小红果一对对乐悠悠地坐在枝条上荡秋千。小叶朴的果子最可爱,圆乎乎的落日黄,像女孩儿的小耳坠儿,又俏皮又美丽。南蛇藤枯褐色枝蔓爬满喷泉边的木头长廊,果子第一回见,黄色外壳裂开,露出小红核果。这么多可爱的小果子就是冬鸟们美味可口的早午餐。
在一棵麻栎旁边听了一会大山雀唱歌,一群灰喜鹊在松树枝间嬉耍,不远处一对大肥喜鹊正在啄着树尖的一大串鲜红蓇葖果。追踪一只黑尾蜡嘴雀,钻进一小片柏树林,向上仰视,斑斓树影间,几只蜡嘴雀正津津有味地嗑着柏果。静静聆听,听到它们发出窸窣轻响和偶尔一声低低的呢喃,像是,对果实的赞美,又像是在亲昵地呼唤同伴。松软泥地上也落些青绿的小柏果,用指甲刺破嫩绿种皮,里面是一小粒月牙形小种子,吃在嘴里有点松脂的油香。


l 11月7日 落在杏树枝梢上的一群肥麻雀像一团团褐色小绒球,离得很近都没发现。

l 立冬。天刚放亮又被铅灰色的雨云遮住。乌鸦南飞,有的呼啦啦一群,有的三五为伴,有的孤单一只。压得很低的雨云,在乌鸦的头顶上跟飞。孤独的那只,我会目送它飞出老远。云越压越低,乌黑的鸦鸟也飞得更低。起初只见暗影翻飞,后来可看清长喙的轮廓,飞羽和尾羽的波齿状剪影。傍晚四五点,乌鸦北飞归巢,盘旋数千只,偶尔呱呱几声聒噪,上弦月挂在中天,宁静安详。又过一刻,天色幽蓝,月光明亮,一切都静默下来。



本地报纸摘录:乌鸦在冬天集群是它非常重要的一个生活习性。沈城的乌鸦大多栖息在繁华的南京北街到中山广场附近高大的杨树和路两旁的高楼楼顶上。白天飞去沈阳东南部的山区和收割后的稻田地觅食,下午四点钟左右开始陆续归巢。如今城市建设不断扩张和绿化,而市郊周围高大的树木大多被砍,使越来越多的乌鸦失去了原本家园,城区的树木自然就成了乌鸦的“新大陆”。
l 大雪节气。暴雪后第二天,两只赤麻鸭出现在胜利桥边的河面上。之后几天,越来越多的赤麻鸭、秋沙鸭结队飞来,清冷寂寥的水面变得热闹。一有时间就去河边散步,去看望这些阔别八个月的老朋友,这些候鸟不在这里筑巢、不在这里孵育后代,这里只是它们的越冬地。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安静地栖息在河面上,把头伸到背羽下睡大觉,只愿它们每天都能把自己的肚皮添得饱饱的,相互温暖着渡过这个冬天,明年春天一个不落地启程,飞回故乡。
寒流来袭,河道内北风呼啸,气温降到零下二十五度。冰层越结越厚,原来各自为政的赤麻鸭和秋沙鸭,有时也会挤在一处休息取暖,有时飞到坝下不冻水流那儿捕食小鱼虾。白天越来越短,才午后四点,夕阳西下低垂在长桥栏边;一两只野鸭会悄悄探出头来,和我一起看着那桔金色大太阳缓缓消失在冰天雪地后,天际线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绚丽,橘红、灰蓝、浅紫、薄褐、烟青,让人想起许巍的那首新歌:在生命的寒冬/你是美丽天空/熔化心里的冰雪……这恩赐,要用一生去感谢。

l 小雪。屏气凝神间,听到了“扑哧扑噜扑”的声响,转过头竟看见一只大斑啄木鸟落在一棵松树上,用喙掀起树皮捉小虫吃,树下落满了焦茶色的松针和一小块、一小块的松树皮。悄无声息地钻进这一小片树丛,发现一对肥美的太平鸟正在啖食金银木的小红果(这回我终于拍到了照片,哈哈),一只青灰色描着眼线的普通䴓 (这个还有故事,下回分解) ,挺着个白肚皮在松树干窜上窜下。两只戴胜支楞着扇形冠羽,一前一后走在林边松荫下,长长的喙伸近树干抓地处,寻捕猫冬的小虫。在这片迷人的冬日树林里伫足良久,躬身自灌丛间钻出才知觉手脚冻得不听使唤,生生地疼,快乐却像早春花朵填满心田,那感觉又奇妙又动人。小树林外的小路依旧人影寥寥,一抹淡云栖在树梢,阳光下的河流像一条青黑色锦鲤。




l 小寒。枯萎草根结了冰片,白茫茫一片。老绿松针覆了一层厚厚的白绒羽,像开了一大朵一朵琼花。短叶针的杉树枝裹着雪白冰晶,变成了一只只肥美白海参。枝头守了一冬不肯坠落的赭色枫叶,上天就绣了圈好看的蕾丝花边犒赏她们。河沿边一排雪柳,枝条轻抚,惊起在树下草地上啄食的数只鸟雀,展翼啁啾。扑簌簌地落了一脸的冰屑,一丝凉薄,恍如梦境不愿醒。

2012
l 2012年1月30日。晴暖,零上一度。冰雪初融,猫冬的鸟雀最先感知温度的变化,喜鹊,麻雀、大山雀还有啄木鸟纷纷冲出窠巢觅食聊天晒太阳。冰封的河面也开始解冻,几只乌鸦落在正在消融冰面上小憩,一边喝水一边偷偷地打量着自己。结大群的麻雀像风吹起的树叶纷纷落在草地上,人走得近,它们就呼啦啦飞上树去。落满了麻雀的树远远地看上去像早春时发出的一层新叶芽。大自然正在慢慢苏醒,世间万物都在它无声的召唤里安静地等待,等着冬天一天天的化开,等着春天一天天羽翼丰满。
l 划重点。2012年早春二月,在网上买了个星特朗单筒观鸟镜。终于,在镜野里看清了赤麻鸭、秋沙鸭到底长啥样,虽然还是自带柔光版,但已经想当满足啦。




l 后来,又用两年时候(2013-2014),用它观察我家阳台对面那棵大加杨上的一窝喜鹊。 参见日记:鹊上枝头。鹊上枝头2。


l 06.21 每天清晨窗外夏鸟啁啾 ,走在园区的小路上总能碰见一两只小麻雀,飞不多高,又惊慌又勇敢地掠过去,小翅膀扑楞着落入对面的草坪。一只尾巴还没长出来的小喜鹊在练习飞行,滑行中还找不到合适的停栖地点,喳喳的叫声像缝纫机的针脚码过一片厚厚的斜纹布。
l 12.23 又冷又雾霾的冬日清晨,楼下飞来一群觅食的灰喜鹊,可怜的鸟儿没处可躲也没口罩可戴,只好拼命地缩紧脖颈……我是刷了百分百去雾效果,才能看到这个相对清楚的图片……

2014

l 05.01 画墙画,老邻居出镜---鹊上枝头。这对喜鹊在我家对面的这棵老杨树上栖居五年,2017年的春天,它们做了一个非常不明智的决定,将巢址搬到离杨树不远的锅炉房的红砖烟囱上。烟囱高于老杨树的巢址,甚至比居民楼七层楼顶更高一点。烟囱口处,起半尺高水泥台,自下而上,钉书钉式黑铁脚踏到这儿转作插着避雷针的长圆扶手,支起半米高的细铁围栏。我们的邻居在这儿有一个搭建了新巢,巢材十之八九取自旧巢。
2015
l 2015.03.29 暖风轻扬,寂静马场。采薇饲良驹,杨花初绽,树下听鸟唱。有些事物,你可能多少年都看不到它,直到有天惊鸿一瞥,此后,脱了隐身衣似的,几乎年年得见。太平鸟就是其一。

2017
十月,蒲河湿地,一家人郊游,吃野餐。秋光里的夜鹭、小白鹭、小䴙䴘、凤头䴙䴘(现在才知道它们的名字,看来这一年的观鸟还是有进步地) 。芦花白,水云低,远远的看到一只灰鹭(因为是灰色,就想当然这么叫了,现在看来99%是苍鹭)飞过来,把一只在湖边伫立了很久的(大)白鹭赶走了。





2018
三月十三日,一场春雪浩浩荡荡,来得急,停得也快。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独自在松树下玩雪,用翠绿色雪球夹捏了做了好多的雪球,却没有玩伴跟她一起打雪仗。步道上五六十岁开外的女士,穿或玫红或翠绿或天蓝或粉紫的冲锋衣,裹着花头巾,三三二二结伴而行,举着手机一边走一边自拍。我是那个又落单又举着相机的可怜人,拍屋檐下的冰凌,落雪的共享单车,刚洗了雪浴的松果,运河水面上寒光闪烁,远远的桥上走过的行人,白树梢间微明的天空,鸟雀带来了春天的消息。

三月三十日,去小菜店买菜,在路上遇见一只黄眉柳莺,小小的,在正变得柔软的柳条间“嘀嘀哩嘀嘀哩哩”地叫(叫得这么好听又婉转,极有可能又是一只黄腰:P),动听得很,是春天的声音呢。大风呼呼,鞋子踩在干燥草地上的沙沙声,远远的长亭边有人横笛吹奏,有清越的笛声传来,居然是应景的《黄莺亮翅》。太平鸟好像格外这片儿青睐银中杨树,每年这个时候,都到看到它们成群结队地在高高林梢上叽叽叽溜、叽叽叽溜地叫。树下有人自顾自地趴在刚返青的草场上晒太阳。马声嘶鸣,围栏外与一匹棕色大马四目相对,眼睛澄澈,身旁的白杨树正结着花穗,毛绒绒的、灰褐色花穗。一缕微风拂过,马儿轻轻地合上了眼睑,仿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伸出手去轻轻蹭了蹭它前额的白花斑,它没有躲闪,也没有睁开它的大眼睛。(回来整理照片,才发现太平鸟群中还混着一只小太平鸟,它们与太平鸟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尾羽末端是猩红色,因此又名“十二红”。)


四月二十日,夕阳西下,和伴侣一起在长白岛公园里散步,桃花落水,杏花正灿,柳花欣欣然,白桦垂红穗。人工岛中禽鸟们正在巢中安静地孵蛋,对不远处的喧杂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是大人带着小孩在喂食驼鸟、羊驼和小矮马。后来,我们在甬道边的椅子上坐下,看水光晃荡,夜色暗涌,有一对母女在杏花林间合吹葫芦丝,好听得出人意料。怔怔地听了半晌,旋律欢愉畅快,仿佛一粒种子,抛开长冬的黑暗,抖落尘土,开始新一季的生长。每年懒懒散散地来到四月,一年已过一旬多,就觉得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拿出更为严肃、更为热忱的态度去对待生活,对待迎面而来的一天一天又一天吧。
(以下照片拍于2018年4月20日,三年后的2021年4月, 这里发生了H5N6高致病性禽流感疫情。彼时 正值早春鸟类迁徙期,携带病毒的迁徙水禽进入长白森林公园的野鸭湖停歇,将H5N6禽流感病毒传染给了湖中的天鹅。 为了快速控制疫情传播,有关部分开展应急处置工作,扑杀野禽280只,对全部病死和扑杀禽只进行无害化处理。因此,照片中的鸟类,多半已去了鸟天堂,具体介绍见超凡老师的文章: 科学的聊聊沈阳的禽流感)





l 六月。东南窗外,几树油绿浓阴,树冠后红砖烟囱上,我们的老邻居,两只喜鹊亲鸟正带着两只刚能看清尾羽的小喜鹊练习飞行。一家四个,一个跟着一个,从地面飞向丁香树丛,再跃上不远的洋槐树,枝桠间跳挪,最后扑腾腾地拍动翅膀飞向高高的加拿大杨。
l 九月。喜鹊一家寄居的红砖烟囱被拆除了。沈阳这几年在陆续拆除或停运市区内的老旧供暖锅炉房,有的被改成停车场,有的改成小书店、博物馆。还好,小喜鹊们早已长大离巢,我们的老邻居从此没了踪影。它们没有回到老杨树的旧巢址,可能是离得近,烟囱的倒掉,让它们觉得这里不再安全。
2019
l 每年三月中旬,总有几天恍如春日,冰雪尽消,土地松软,空气温和,不过之后定会寒潮忽至,带来呼啸的北风和雨雪,雨霏霏,雪浮浮。数步之外松影间传来“叽溜溜~叽溜溜~的鸟鸣,时断时续,带着怯生生的颤音。又轻又慢地靠过去,许是一阵强风吹拂,叫声突然停止了,不知是飞走了,还是在某个枝桠间偷偷地打量着你呢。走近一棵云杉树,鸟声填满了我的耳朵和枝叶间的所有缝隙。
l 六月。每天晚上散步总要在河岸的小广场旁那两棵遮天蔽日的老杨树下呆一会儿,粗壮树干我和爱人曾张开双臂合抱过一次,一只手牵到,另一只手就别想碰到。树皮嶙峋,盛夏时生一层绿苔。树上各有一鹊巢,隐没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密叶深处。立在树下看水面小桥灯火的倒影,有人在河边手持钓竿,须臾间,扬起钓竿,一拃长的白鳔子,活蹦乱跳的,路灯下鳞光一闪。一群灰喜鹊带着几只尾巴短短的雏鸟在树间练习飞行,最后通通隐匿于院墙跟的那棵高高的云杉针叶里。
l 七月。清早,四点二十五分,被伯劳密集、响亮、绝无长短高低起伏的叫声吵醒了,“这这这这这……”。傍晚归家路上,路过一面老小区院墙,墙上爬满五叶地锦的掌状叶子,自院墙内探出一根小枯树叉,树上落了两只伯劳幼鸟,肥乎乎、毛绒绒的身子,灰白冠羽,黑色过眼线让人想到埃及艳后,翅羽和尾羽棕黑。这两个小家伙叫起来热闹得令人侧目,一会平稳一会急促,像在呼唤谁,还快速地扇动翅膀来给自己鼓劲(什么给自己加油,现在知道人家那是在向亲鸟乞食呢!汗~)。我站在离它们不到五米远的地方,看着其中一只晃晃悠悠单脚独立,用短喙啄啄自个的小爪子,又张开一侧翅膀梳理羽翼,另一只则安静地蹲在那儿,偶尔低头用喙理了理胸前的绒毛。突然又两只小鸟加入进来,蹿躲跳,伴着一两声厉喝,l四只小鸟同时抖动翅膀,努力保持着身体在枯树枝上的平衡,其中一只慌里慌张地还挤了一陀屎。我也趁乱向前移动了好几步,离它们更近了些。突然北面的一棵高大毛白杨树上传来一声尖厉鸟叫声,鸟影一晃,冲进西南方一片低矮的金银木树丛。几个小鸟的叫声更短促密集,绵连不断的十几个音节,像有人在不停地咂舌头,短短尾羽也张成一把小扇,上下扇动着。
先是一只突地跟随飞向了灌木丛,另几个小家伙没有急着飞走,还歪着头左顾右盼。又几声高亢鸣叫仿佛是它们的父母发出的最后通碟,三只小鸟一个接一接扑楞楞地飞走了。我傻傻在站在哪儿,好一会,小小树林间溢满了它们肆意、甚至有些刺耳的鸟叫,却再也寻不到半点踪影了。(现在知道,它们一小窝红尾伯劳的离巢出飞幼鸟,我颇为不识趣地打扰到人家的飞行训练课啦。)


当时,用手里的苹果6s录了一小段视频,想看的请戳:家门口,偶遇四只小伯劳
l 十一月。一小片槺椴林(如果不是宿存的几个带长托果的小果实,我差点没认出来),青条石步道两侧新植一排槭树,树皮银绿,主干笔直、高耸,树梢上几片掌状深裂叶片在蓝天上明亮如花火。在那片举“市”闻名的银杏林边居然发现一棵落叶松,树下捡一枝,枝上两个球果,种鳞开卷如花瓣。 追一只咬着松果狂奔的魔王松鼠,意外听到一段节奏感很强的鼓点:一只小星头啄木鸟用短喙不停地敲击着火炬树一根横斜的侧枝。
l 十二月四日。 午后三点,穿上羽绒服,带上小相机,打算出西门沿人工运河走一圈儿,去看看冬芽和宿存的果实。刚出单元门,西天的薄阳被河边那两幢高楼挡着,光线灰暗,穿行于绿地间的小路,一小片丁香丛里传来喧闹的鸣叫。那是成群麻雀落在枝梢上,有数十只之多,我一走近,它们突然集体噤声,也没有飞走,其中一两只“啾”地叫上一声。不过半分钟,它们又开是“叽叽喳喳”地啁鸣起来,兴高采烈地,操着我听不懂的鸟语,声音大到几近刺耳。俯身在草窠残雪里抠了一粒石子,轻轻一抛——呼啦啦几十只麻雀纷纷跃起、展翅,一个小小盘旋,投奔不足半米远的另一丛枝梢去了。
在我透过相机镜头端详榛树雄花穗时,听到黄昏微光下灌木丛里传来一阵鸟鸣,出挑而清亮,放下相机,寻声瞭望,起初以为是蹲在楼宇顶层边缘的那两只大鸟,极目辨识了一会,那是两只鸽子。叫声又起,批批嗞嗞,全是上扬的摩擦音。搜索不到鸟的踪迹,索性举着相机,镜头对着暗蓝天光里那一片林梢,录下其别致叫声,突噜噜地一道鸟影自林梢弹出,双翅一张一翕,划一道波浪线,从我头顶掠过,先是在一棵枣树上停下,又飞跃上一楼住户封闭阳台的平顶,一跳一跳的,小脑袋左右张望着,开始新一轮聒噪鸣叫!它的叫声太出挑了,一只像好几只,热闹的很。抓拍到一张糊照,发给同学辩认,原来是栗耳短脚鹎 。

l 十二月六日。 上午十点,在檐前日暖的阳台又听到栗耳短脚鹎的叫声(窗子仰开,它们的叫声真是过耳难忘啊!),往窗外一扫,看见两只栗耳在窗外那棵毛白杨上落了下,又扑楞楞飞远了。忙不迭地换上保暖内衣,抓绒衫、羽绒服,套上厚秋裤、牛仔裤,长筒翻毛皮靴,背上单反相机冲出门去。(冬天出门真是又耗时又繁琐,鸟儿怕是早飞没影了。)
小区内的灌木丛躲在高楼的阴影里,从容走过互怼聊闲天的麻雀群,看过三五只结集打尖儿的灰喜鹊,没见到其它鸟种。落光了叶子的连翘差点没认出来,初夏长满叶子时也曾一脸茫然地在站在那儿认了好一会,最后是关于早春时那片金黄花海的方位感记忆帮了忙。这时节好认些,它那灰黄的枝条,特别是枝条上的梭形潜伏芽,竟和早春时见到的花苞一模一样。花期过后的整个炎夏、暖秋,它都在繁茂的叶子掩护下,悄悄地孕育、生长,为明年早春开花做着准备;当寒风摇落黄叶,粒粒冬芽才露出端倪,神似黑尾腊嘴雀圆锥形短喙。难怪它春日花开早,那不是春风化雨带来的奇迹,而是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在准备,准备被三月末突如其来的一波回暖天气激活,迅速萌发、开花、传粉……

在一棵长得很高的元宝槭(我借由枝梢宿留的翅果认出了它)上,发现一只鸟巢。巢材多为小树枝,巢沿边有几缕白丝棉和塑料布随风轻摇。是谁的巢呢?是留鸟的常驻巢还是夏候鸟的弃巢?要小广场上那两棵老杨下仰头望了许久,一队又一队灰喜鹊在蓝天与树影枝格间翩然穿越而来,那情景美不可信,恍如仙乡幻境。

快离开河岸边的这一小片灌木丛林时,栗耳短脚鹎的鸣叫声霍然响起,好运气来得太突然啦,还是一对!端起相机追随着它们,从老柳树到山皂角,又到金银木,其中一只终于停了下来。镜头里,小家伙身体圆滚滚的,腹部羽毛蓬松,缩着脖子在吞食一颗金银木的小红果,因枝影遮挡,看不到栗色耳羽,只见它亮晶晶的小圆眼睛和微微翘起的灰色冠羽。因鸟鸣而开始的一场冬日漫步完美收官,如此丰富又意外,遇见的,发现的、探寻的自然口信,永远无法预知。

l 十二月七日。去体院打球一小时,刚迈出球馆就听见了栗耳鹎的叫声从不远的小树林传来,不再喧闹、激越,哔-哔-唧-唧-,一应一和地温和叙说。更神奇的是自星期二偶然在自家小区听到它的叫声,狗仔队一样追随着它的身影从这棵树到那棵树再回到这一棵,躲在树上仰望,蹲在灌木丛间极目搜索,回来上网查询,刷照片刷视频听鸣叫,认真写个自然笔记,又画个儿童简笔画之后突然发现,大冷天儿竟哪哪儿都能遇它们,看来已是数量稳定的冬候鸟了。

栖息在体院小树林的这一小群,有七八只,是本周第三次遇见。终于可以气定神闲地跟随着它们在树间转悠,透过小望远镜(从周二偶遇开始,一出门就把之前看比赛买的小双筒扔进背包)看它们在圆柏致密的绿色鳞叶间啄食柏果,看它们一对对栖在松枝间隙,晒着太阳梳理羽毛,温和回应着同伴的鸣叫,看它们三三俩俩落在林边的水塘栈道,小脑袋一点,再扬起,咂着深黑的长喙畅饮冰水。这情形让人想起曾在豆瓣看到的话题,分享你的hygge时刻,那么这一刻便是了。
——当然,请忽略一双冻得不太听使唤的双手,还有已被冷风攻陷、隐隐作痛的膝盖。
——未完待续——
康素爱萝的最新日记 · · · · · · ( 全部 )
- 古树|惊蛰-沈阳-矮紫杉-05 (8人喜欢)
- 古树|雨水-北方-沈阳旱柳-04 (8人喜欢)
- 踏雪访古树 河堤遇田鹀。 (8人喜欢)
- 古树|立春-北方-沈阳旱柳-03 (3人喜欢)
- 古树|大寒-北方-沈阳旱柳-02 (12人喜欢)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