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是怎么做分析的?
◎本文整理自Riccardo老师在东方心理分析研究院“2+3”课程中的部分授课内容。

Eronos讲师;现任爱诺思基金会(Eranos)科研秘书;IPAP的创办院长,分析心理学研究协会成员;目前在意大利都灵大学医学院讲授动力心理学。
大家上午好,很高兴在这里跟大家见面,我跟广州很有缘分,我十五年前就来过这里。
这两天,我会给大家带来两场讲座,两场都与女性有关,第一场我会着重讲荣格的临床工作方法,就是荣格是怎么做分析的。第二场我会关注自性和启蒙,包括中西方的冲突,同时也会从女性视角对这一现象进行探讨。
荣格在苏黎世湖畔的一个街道上私人执业,做心理治疗,1909年他辞去了苏黎世精神科医院主治医师的职务。荣格私人执业的时候很少出版治疗报告,已有的记录也仅限于一些私人信件。不过荣格做分析时的一些片段被整理出版,这些记录以及自传性的作品让我们有机会得以重新构建荣格的临床方法。
一、来访者需要找到自己的方式探索无意识
荣格给来访者做分析的频率一般是一次1个小时,一周1-4次不等,多数情况下一周2次。在治疗初期荣格会建议与来访者见面的时间隔开一点,每周大概1-2个小时。因为他认为来访者必须找到自己的方式,去理解自己的梦。这样,无意识才会逐渐呈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荣格还坚持他的来访者在见他之前要记录下自己的梦,并且对梦独立地进行联想,他还要求将想象的东西通过绘画等客体化形式呈现出来,这个过程其实是积极想象。来访者独立做的这些工作非常重要。

奥尔加女士在荣格那里做过几次分析,在做了几次分析后,荣格建议她画画,有一幅画的内容是她跟荣格在地面上跳舞,荣格看过之后说,“你不用跟我做分析了”。
因为他看到他跟来访者在同一个曼陀罗里面。他预感这样下去是不对的,这个分析不应该继续下去了,所以他建议奥尔加自己给自己做分析,自行记录她的梦,探索无意识。荣格建议她每天用4个小时进行自我探索,比如说早上10:00-12:00,下午16:00-18:00,她可以先进行自我分析,然后再去找荣格,奥尔加对此非常投入。
二、无意识写作: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对话
另外,给大家推荐一本书——《Tina的画作》。Tina是一位医生,也是一位心理治疗师,她在一个分析师那里做了简短的分析之后被转介给了荣格,1915-1921年期间,她与荣格进行分析,她向荣格学到了一个方法:无意识写作。
在她刚刚开始见荣格时,荣格就告诉她:你现在就该为以后不会再来找我做准备。事实上当我们会谈结束,你从这里走下楼,你可能就会有很多问题,你可以用一种方式,就好像在给我写信一样,你并不用真地把信寄给我,但是你要这样去写信。当你有一个问题的时候,只要你真的想知道答案,而且你不害怕那个答案,那么答案就会出现在你的心里,你要把它找出来。

无意识写作对于Tina而言非常有用,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从那之后这种对话就演变成了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对答。
另一方面,这种新的临床方法凸显了治疗的核心意象,它也有利于我们理解荣格分析心理学的起源、文化和组织背景,荣格的来访者是他发展分析心理学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而且我们需要多重视角来看待梦和积极想象中的意象,这需要我们去做大量的收集与整理工作,为了让这些材料更加容易获得,于是,1916年苏黎世心理俱乐部成立了。
三、咨询师能在多大程度上治愈自己,就能在多大程度上治疗来访者
关于移情和反移情,荣格警告分析师不要去诱导移情的产生,尤其是色情方面,尽管移情和反移情在任何治疗中是不可避免的现象。另外,荣格也意识到,治疗师需要抱持来访者邪恶的部分;荣格认为治疗师有被感染的风险,他写道:分析师是非常特殊的神经症病毒的携带者,分析师会被他们的来访者所感染,甚至成为一个被扭曲的个体,他们可能会“中毒”,会变得特别敏感,和他们相处可能很不容易。
分析师也要承认他知道的并不比来访者知道的更多或更少,这样也给了来访者一个机会。治疗师多大程度上可以治愈来访者,取决于分析师自我分析与自我整合的程度。他能在多大程度上治愈自己,就能在多大程度上治疗来访者。

在当代心理学的看法中,设置界限、边界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但移情与反移情似乎没有引起荣格和他学生的关注。
四、他耗尽来访者的意识,让无意识自发呈现
在治疗过程中,他的来访者和他的学生这样描述荣格:他一点都不中立,相反,他是一位处在当下的谈话者,一位自发性的、情感丰富的、很亲密的,甚至有时颇具讽刺意味,说话比较辛辣的治疗师。他在那些对无意识很感兴趣的人面前畅所欲言,如果他意识到有人想要操控他,过度影响他,他就会做出被冒犯的反应。
有一次来访者正准备对自己与母亲的事情做长篇大论时,荣格打断他,告诉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让我们关注到更重要的方面去。
荣格很善于与来访者建立真诚又密切的关系。他依赖自己的直觉所做出的判断总是让人们震惊,他会给非理性提供充足的空间。他认为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悖论,这样是对的,反过来也是对的。他不害怕矛盾,尽管这会让他的分析走偏,因为他会让来访者体验到所有的所有之间都是相关的。
比如,他曾说:我已经耗尽了我大部分来访者的意识。来访者会说,我被堵住了,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一些新的方式以及原来未发现的一些内容。来访者问他:你有什么建议呢?或者我该怎么办呢?他只会回答: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情,你的无意识像被掏空了一样,你看不见所发生的一切;你的意识可能处于停滞状态,但你的无意识接受不了这种状态,因此会做出反应。

阿妮娜,是荣格最紧密的合作者之一,她回忆道:他们的分析不是那么正式,她与荣格的第一次会面,是在可以看到湖面的一个图书馆里面进行的。荣格还没等她说话,就拿起书架上一本著名的炼金术的插图,在约好要分析的一个小时里他们没干别的,只是拿起那本画卷谈论炼金术。很多年之后,她意识到这次非同寻常的会面对她产生了非常持久的影响,远远超过了那些正式的会面。
五、他督促来访者寻找他们自己的神话
也有人回忆说,荣格在跟她们对话中从来不会谈论那些心理学术语,相反,他会跟她们谈论文学,艺术,诗歌、神话、宗教等等。
荣格也会不断督促他的来访者去寻找他们自己的世界观,他们所相信的东西,他们内心的神话,那些能够给他们生活带来切实意义的部分。他相信自性化的原型是一个不断寻求意义的原型,它具有治疗意义,它能够给人们带去平静感,人们会把自己看作神圣舞台上的一份子,这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意义。在临床方面他的目标是引领人们达到这样一种状态,这种状态本身就是一种流动的变化,没有任何东西是永远固着的。

荣格会像督导师那样指导患者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比如说文字或者绘画,来表达他们内在的东西。当你用意象的方式表达出来后,它会变成你个人的精神圣地,你可以把它们存放在一起,这就是你的精神力量的来源,它能安抚你。
六、无为而为
在他生前的最后一个月,荣格在精神上处于一种漫游的状态,他不再分析来访者的梦与意象。
当时来了一位有严重身心疾病的女来访者,她约荣格做分析,但荣格并没有针对她的病做工作,他只是看着窗外的湖面波浪来来去去,什么都没有说。来访者当时很生气,但是她回去以后症状就消失了。

荣格在他的最后时期,其治疗风格体现了《金花的秘密》当中的精髓。即来访者被他带到一种很奇特的精神状态中,对于这个一生如此完整伟大的人而言,他不需要关注特定的症状,也不需要改变什么,他只是处于这样一种心境当中,患者被置于一种治愈性的气氛中,这本身就有治愈的作用。他甚至可以看到患者未来的命运轨迹,这会带给患者一种更完整的觉察的力量。
最后,借用荣格所认可的一位翻译家的话来结尾:荣格的书完全没有体现荣格的生动性,尤其是他内在所散发的生命之火的生动性。我们只有和他人形成一个整体并生活在整体当中,才算是一种完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