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
温斯顿人物小传
“我第一次见到奥克托·血斧时就记住他了。当时他用还算流利的通用语对我说:‘滚开,人类!’巧的是,这也是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男人的声音混合着海浪声,听起来格外悠远。
“这是他的遗言?”老熊猫人漫不经心地用烟斗敲着桌子,白色的烟雾在狭小的船舱里弥漫开,模糊了对面男人的容貌,“哦,我懂了,你不喜欢他的语气,于是朝他开了一枪。我早说过,你躲在潘达利亚肯定是因为犯了什么事。”
“我还是不能完全习惯你的冷笑话,林。”男人略显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很自然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那是在破碎海滩,联盟和部落的人原本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后来人越来越多,我们这些带着辎重的后勤就兽人前锋撞到了一起。”
“我好像听说过那次战役。”
“你当然听说过。我当时吊在队伍最后,他冲得最靠前,我俩就碰上了。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冲我大声嚷嚷。会说通用语的兽人毕竟少见,所以我印象深刻。
“后来战斗毫无预兆地打响,所有队伍都被冲散。前面、后面,好像到处都是军团。部落先吹了收兵号角,接着联盟也开始撤退。我撤得比较早,结果就看到奥克托在给部落的人殿后。有个恶魔悄悄绕到了他背后,我顺手开了一枪。”
“我猜没打中。”
“……确实没打中,不过这好歹提醒了他。他回身一斧头砍倒了那个家伙,接着还冲我点了点头。”
“于是你们成了朋友?”
“没那么快,林。”男人伸了个懒腰,接着才不紧不慢地继续,“我们再一次见面是在风暴峡湾。我们在执行任务时撞到了一起,身边都没有同伴。我们认出了彼此,然后临时搭了个伙。”
“少见的组合。”
“没错。他是个让人满意的战友,皮糙肉厚,力气又大。我猜他入伍前应该是个猎人,他脖子上挂着那种...”男人的手在烟雾里灵活地比划了一下,“那种像是猎人才会带的装饰,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但他确实有种野兽一样的直觉,总能比我更早发现敌人。有好几次我就要被恶魔干掉了——如果没有他的提醒的话。有时他喊的是兽人语,但我总能明白他的意思,做出最合适的规避动作。不过我有时候会怀疑他在借机骂我。
“当然我也没给联盟丢脸。除了负责火力支援,我还有索尼娅可以帮忙探路——那时候它还是仿蜘蛛结构,用的都是军中特供的侏儒造零件,很适合野外侦察。我还负责装备的维护和保养,我把我当时最得意的作品——一只消音手枪——借给奥克托用,结果分别的时候忘了要回来。他不习惯用枪,给他真是浪费了。”
“那把枪就是你说过的卡莎吧,卡莎一世。”
“是的。不过那时我还没有来得及给武器取名,卡莎这个名字是奥克托起的,那是他女儿的小名;他的那柄大斧头用的是大儿子的名字——霍恩。你瞧,我们都喜欢给这些没有生命的小东西取名字。我们一起待了快一个月,等回到安全区我们就分开了。临行前我冲他伸出手,我觉得兽人也应该知道这个礼节。”
“结果他对你说:‘滚开,人类!’”
“结果他和我握手了,我们还正式交换了姓氏。不过我怀疑他没记住。”
“喔,一个只会在特定的年代才会发生奇妙故事。”林一手持着烟斗,一手把玩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胡须随着船舱的颠簸不断抖动着,“之后呢?你还没有接上故事的开头。”
男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分别之后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随后一直在风暴峡湾活动,但我再也没见过奥克托。不久之后听说吉尔尼斯人和亡灵起了冲突,连带着联盟跟部落的关系也逐渐紧张。
“那一天原本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一只来自狼人小队遭遇了恶魔,我们前去增援。等到了战场才发现部落的人也在。一开始大家都在围攻军团,可后来就有人趁乱偷袭盟友——亡灵,或者吉尔尼斯人,谁知道呢?骚乱演变成了混战,两方前来增援的小队不清楚局势,也纷纷加入战斗,最后大家都杀红了眼。
“我很难形容当时的场面,队长阵亡了,我收不到任何指令。我只能和其他人一样,朝身边所有的没有身穿联盟战袍的人射击。然后,乱军里我看到了奥克托·血斧。他拄着斧子半跪在地上,身上插了三把剑,身边倒着好几个联盟士兵。他也看到了我,看到我正朝他举着枪,食指还压在扳机上。”男人轻笑一声,骂了句矮人脏话。
“我们应该僵持了几秒,但不会太久。身边都是死人和惨叫声,你不会有太久时间去思考的。几乎是同时,他拎起斧子朝我冲了过来,我扣下了扳机。我开了三枪,躲过了他的下劈,接着就被撞飞了出去。只有跟他做敌人时,你能才知道他力气有多大。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我没有。等我爬起来,才发现他也倒在不远处。遇到我之前,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否则我一定活不下来。”
“也许他故意放你一马?兽人们总说他们看重恩情和荣誉之类的东西。”
“只有你们熊猫人会相信这些。”男人平静地说着,“我很确定那一刻他想杀了我,就像我想杀了他一样。我们看到敌人,于是举起武器,进攻,就这么简单。”
“你了结了他?”
“或许我有打算这么做。其实以他的伤,放着不管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走过去,端着枪低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这时我突然听到他冲我吼道:‘滚开,人类!’,我下意识地向旁边闪躲——真的只是下意识。接着我看到他从身下掏出一只短斧丢了出去。这时候我才发现,一只落单的恶魔已经悄悄绕到了我的身后。”
“喔,他救了你。”
“是的。这次攻击也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再也挥不了斧子了。”
“他藏着那把斧子的时候,未必知道会有恶魔来偷袭。”
“确实。”男人的声音安静片刻,再次响起,“我有没有告诉你,那把短斧叫格尔坦,用的是他二儿子的名字。”
“你之前并没有说过。他到底有几个孩子?”
“没有了,据我所知就这三个。”
老熊猫人往烟斗了加了些烟草,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
“你们是朋友吗?”
“怎么可能,林。”
“哈哈,也是。那你们算什么?”
“我们是两个士兵,相逢于战场。”
“你已经不是了。”
“是啊,他也一样。”
船舱里安静了一会,只有海浪声不断重复着自己。
“船快到岸了。”老熊猫人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开口道,“后来呢,故事结束了吗?”
“部落率先撤退了。我一直在原地等援军的到来。我本想埋了他,但看看满地的联军尸体,又觉得没必要。我从他身上找到我送他的卡莎,把它埋在了战场的边缘。
“最开始,我在小范围内被传成孤军奋战的英雄。随着这次冲突被定性为恶魔诱导的可耻悲剧,我又作为事故的幸存者,得到了不少慰问。不久之后我申请退出前线,并在破碎群岛的战事结束后正式退役。”
“恶魔的阴谋?”
“有可能。”
“其实,假如没遇上这种事,你们可能会参加接下来的...”,林向周围比划了一圈,“第四次战争。说不定你们还会碰上,情况未必比现在好。”
“也许吧,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的戏剧已经走到下一幕了。”
“所以你才选择回家?在潘达利亚呆了几年,你倒是学会这种故弄玄虚的表达方式了。”
船舱外逐渐喧哗起来,有人兴奋地高呼:“暴风城到了!”
“好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每艘船舶都有靠岸的时候。”男人语气一转,拍了拍手,站起身把门推开,外面鼎沸的人声瞬间清晰。一阵风吹入,卷走了船舱里的白烟,露出男人蓬松的卷发、精心打理的滑稽胡子,以及一身老旧但整洁的黑色礼服。笔挺的站姿,大概是他曾服役过的唯一证据。
“感谢你免去我的船票,船长,”男人拿出一顶黑色礼帽压在头上,回过身来看向老熊猫人,“虽然我没什么可报答你的。”
“我也要谢谢你一路上的故事,我原本只是想招一个临时机修师,但你是一个好的讲述者。”
“不胜荣幸,毕竟成为一名吟游诗人是我从小以来的梦想。”
“上船的时候,你说你一直想做戏剧演员。”
“是吗?我以为它们没有太大区别来着。”男人耸耸肩,俯下身做了一个鞠躬谢幕的动作,同时缓缓退向舱门,“临时机修师、业余表演艺术家温斯顿·米勒,感谢您的捧场。”
林船长摆了摆手:“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咔塔一声,门内再次烟雾缭绕。
门外,暴风城码头和多年前一样人如潮涌、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