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
四月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30个看我写小作文的朋友,想念四月。
我不知道这是否可以称为一种奇异的病症,当我提起笔来,似乎便只写得下书信。今年还有诗——如果那些参差的字句,并不具备丝毫韵律的堆砌可以称得上诗歌的话。是因为有许多琐碎的眷恋,又难以用“形散神聚”的套索将一切拢起。
但我还是琐碎地捡它们起来。
今天揭开钢笔帽的缘由是什么呢,是南京酝酿了许久落下的一场大雨。夜里十点,是人多的时候,新鲜的女孩子们拥挤在狭窄的楼梯上,斑驳墙面的,漆绿了的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女大学生宿舍的有六层楼那么长的楼梯上。环绕我的是相识已久的真实生活的嘈杂,和弥漫雨意混响在一起,将我推出去。我在楼道上遇到最响的一声雷,不透天光的楼梯间被心里的闪光拍摄。我觉得这是孤立无援,但我好像总是喜欢这一种孤立无援。
在幼年起床后茶几旁,正对着玻璃窗里浓重的春夏雨夜,以及劈在对面的老楼前面的白色闪电喝豆浆时。
在骑着未褪尽局促的粉色单车上,不能撑伞也不能披那一件紫色雨披的时候。
在闽南的潮气和各种听不明白的闹剧里。
在无病呻吟着自救的时候。
紫色风信子是妒忌的爱,这一句时,雷雨在教室之外,我被妒忌抓住眼睛。但停下来,我停下来,尽管对在风信子瓶学习水培产生兴趣,并想要和球茎相处,但会发现停留之前也许因为,单纯是因为审丑。
丑吗?坦诚地,妒忌之火的燃烧。
木樨树下的路很不平整,砖块也因为风雪的来去而碎裂,雨后是更难行的路,积水散落,没有灯,以及会防不胜防的小水洼,却又是裹着浴袍时的必经之路。
是深深浅浅地在走,也是在咀嚼着某一个不为我所接受陈旧的蒙太奇在走。直到狭小的门即将要通过一个预备收伞的我,和两个相携的其他人。我是另一个无关的其他人,但无关人等一早便知道要注视这一个平平无奇的相会,一如上一个。我至今仍未能明白坐在沙发上吃沙县小吃的无关的我,为何要看着。直到对视了一眼,我礼貌地后撤,她们走了奇怪的角度,于是我退让着踩进泥水。妒忌和厌恶才开始上升,对那个无关人等。
直到炸响的雷。
我固执、脆弱、神经紧绷、向往平庸,是一个南方的人,潮湿粘腻的夏天保全我。隔着钢筋水泥,闪电落下来,雷声落下来,系在老屋窗外的那一小个羸弱惨白的灵魂摇摇晃晃地落下来,是瓢泼的雷雨保全我。雷声安定了我。
花洒的水落下的时候,我观察疤痕,还有自己的脚踝。不能调节的水温总是很烫,也和瓷砖碰撞出更多的白雾。雷电或许也把雨水变热,也或许是细小的冰晶在爆裂中升华,也或许会像花洒的水一样烫到另一些什么人。我也观察别人的脚踝。注视并不礼貌,但也没有人总是闭着眼睛洗澡。我也观察别人的脚踝,然后更喜欢自己的,但当我发现更美的,我会忘记自己。
我的脚踝和母亲的比起来并不会更纤细苍白。我对脚踝的审美就是落后腐朽的纤细苍白,作为脚踝被赏玩,然后赏玩这种赏玩。我期盼作为纤细苍白被看见。
但幸好没有。是迟到了很多年的发现。厌恶建立在并不存在的妒忌之上。每一个选择我都自己做,每一个色块我都自己选择。这不能说是幸运,但我沉醉每一个枝桠如同雷电。
所以不是审丑。
妒忌是由不被我知道的什么构成的勇敢的狂热,无法渴求占有的人就无法占有。她在萌发之前被疗愈,于是出奇地渴求一株紫色风信子。
江南的雷雨转瞬即逝,云和月亮都不曾停留,但为我抽离了些许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