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与太阳》|关于爱
“自我欺骗的根源并非人心的虚妄,而是人心的脆弱;它是人心为自己筑起的一道简陋的缓冲,使我们不必迎头承受现实的全力一击,而是能够假以时间,渐渐地接受现实。”
还是先摘抄
事实上,随着我们越走越远,这簇人群——就在刚刚,我还是其中的一分子——看上去就像是我在傍晚的田野里看到过的那一团团在夜空下飞舞的昆虫,虫群里的每一个生物都在忙着变换位置,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却又从不越出它们共同构建的这个图形的边界一步。
很形象的象征手法描写。
但一旦我踏进了外面的世界,我知道我永远都会继续寻找着一个就像她那样的人。至少是像那个我曾经认识的乔西。
这是克拉拉问长大后的里克,他是否还爱着乔西时,他做的回答。爱是什么?爱一个人一定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那些未来岁月里无数个似曾相识的、令人感到安全的时刻,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
“卡帕尔迪先生相信乔西的内心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无法延续的。他对母亲说,他找啊找,可就是找不到那样特别的东西。但如今我相信,他是找错了地方。那里真有一样非常特别的东西,但不是在乔西的心里面,而是在那些爱她的人的心里面。这就是为什么我如今认为,卡帕尔迪先生错了,我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我很高兴我当初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是克拉拉感受到的爱。
就在她走到中景处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我以为她或许是要回头再望我最后一眼。可她只是凝望着远方,望着地平线上那台建筑吊车的方向。接着她又继续迈开了脚步。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会觉得克拉拉或许跨越了AF和人类之间的界限。也许克拉拉想从经理的回眸里看到告别。
以下是译者记里的一些摘抄
瑞典文学院在给石黑一雄的颁奖词中,曾对他的创作主题做过一个精妙提炼,那就是:“记忆、时间与自我欺骗。”
当我们说到自我欺骗时,我们总是会将它与“逃避”“怯懦”“糊涂”等负面的词汇联想在一起。但事实上,自我欺骗是我们能够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而不发疯的一个重要理由,对于人类的生存就像空气和水一样不可或缺。自我欺骗的根源并非人心的虚妄,而是人心的脆弱;它是人心为自己筑起的一道简陋的缓冲,使我们不必迎头承受现实的全力一击,而是能够假以时间,渐渐地接受现实。
正是由于自私的欲望与升华的渴望并存,人类的心中才会充满了矛盾、彷徨与痛苦;没有了自私那下坠 的重力,一切崇高、向上的人性也就虚无缥缈得失去了分量。自私是人类沉重的负担,但也许在并不遥 远的未来,也会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一个最重要的锚点吧。
一些感受
在译后记里写到,石黑一雄的创作主题离不开“记忆、时间与自我欺骗”。
结尾处克拉拉在垃圾堆场中整理她的记忆,整本书的内容也被解读为是克拉拉自己的回忆,如此看来记忆确实成为了一个隐形的主题,尽管整本书除了结尾处没有其他关于记忆的暗示。
而时间元素在书中则是较为模糊的,没有明确的时间流逝的节点供读者推断。克拉拉在乔西身边待了几年?5年,10年,或许更久,我无从知晓。这份模糊是有趣的,有趣在我可以凭借关键事件来划分整个故事,比如乔西痊愈前与痊愈后,或是克拉拉两次向太阳祈祷前后,克拉拉摧毁库廷斯机器前后。不同的划分似乎有着不同的流速。以克拉拉摧毁库廷斯机器前后来说,从篇幅上,“之前”要多于“之后”,并且“之后”的描写会明显的感觉被加速了,一时间甚至让我质疑起这段回忆的真实性(假设整本书是克拉拉整理的回忆)。豆瓣上有一条评论提供了有趣的脑洞,“与译者的译后记观点不同,我觉得克拉拉第二次向太阳祈祷后,乔西神迹般痊愈以及后续的故事都是假的。是克拉拉为了破坏库廷斯机器献出自己的PEG9溶液,慢慢造成了认知错乱。乔西没有痊愈,乔西的母亲发现克拉拉出现认知障碍,放弃了延续乔西的计划,并把克拉拉扔到了杂物间,最后遗弃至堆场。”也许这正是作者为读者留的余地,关于乔西的痊愈的描写实在太像一个奇迹,其不可思议处令人怀疑究竟是想象还是事实,太阳对于乔西的拯救也许在克拉拉看来是真实发生的,或者说是她强烈希望发生的;可事实又或许相反,一切仅仅是想象,没有奇迹。有趣。
关于自我欺骗,首先,克拉拉对于世界的认知本质上就是一种她对自己的欺骗。在克拉拉的世界里,太阳是一切动力的来源,生命源于太阳的滋养,因此乔西的病也能够通过向太阳许愿来治愈。当看到街角的老人和狗在太阳的滋养下终获新生,本就依靠着太阳生存的AF克拉拉更加坚信了太阳的能力。这样的信仰到底是不是真的呢?石黑一雄在采访里说,“对我来说,作为这本书的作者,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奇迹是否真的发生了,我要做的选择,是在我的故事中,这个本质上很天真、善良的人物,她对世界的信仰是不是要被粉碎。或者她这种孩童般的对于善的信仰会一直保留到她生命的尽头。”信仰的真实性决定了乔西的痊愈是否是奇迹,但信仰持久的存在才是真正重要的。
除此之外,克拉拉对于太阳对爱的偏爱,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我欺骗。看到咖啡杯女士和雨伞先生的爱情打动了太阳,克拉拉便认为爱是可以向太阳祈祷的筹码。一开始克拉拉认定里克和乔西之间的是爱,后来克拉拉对于爱有了新的感悟,“那里真有一样非常特别的东西,但不是在乔西的心里面,而是在那些爱她的人的心里面。”作者想要和读者探讨“爱”这个主题。伴随着第一视角克拉拉的叙述,读者得以体会到本应没有感情的AF是如何体会到爱的。事实上,即使作为人,爱是什么,依旧是一个人生命题。
作者对于场景的描述,以及太阳在本书里的重要地位,使得整个故事读起来非常具有舞台性。伴随着太阳位置的移动,阳光的出现和消失,克拉拉观察到的世界的变化,简直就是天然的舞台剧。好棒!
总感觉忘记了什么,但由于已经拖延太久了,就先到此为止吧,想起来再补充。
采访链接奉上:专访|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人工智能与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