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都有哪些突如其来的感悟?
查看话题 >谁吹捧“潮流玩具”,谁就在割你韭菜
艺术的大众化并非指艺术转变为大众的日常消费生活,或许艺术是有一定的欣赏门槛的。
近些年,“潮玩”是一个我们经常能听到的词汇。艺术家合作推出的玩具叫潮玩、积木熊叫潮玩、泡泡玛特也是潮玩.....当在网络搜索“潮流玩具”定义时,结果大同小异:
潮玩也叫都市塑胶玩具、潮流公仔、设计师玩具(Designer Toy)或艺术玩具(Art Toy),是上世纪末由香港设计师 Michael Lau 开创的艺术风格。
很明显,它的英文名Art Toy/Designer Toy 已经不够形容今天我们赋予它的新名字——“潮流玩具”。玩具遇上潮流,所营造出的氛围是新潮的、时尚的、艺术的,是能彰显其购买者品味的。玩具已经不是小孩的专属了,娱乐或教育小朋友的意义已经不需要了。收藏它们的年轻人说:我们童心未泯,它们会带给我们快乐,而且会升值;“潮流艺术家”对此趋势喜闻乐见,乐此不疲地将自己的艺术作品缩小尺寸,通过机械化的批量生产制造出大量价格高昂的商品,骄傲的说:这是具有收藏价值,人人都能拥有的艺术品。(这里所指的“潮流艺术家”的概念是由我们中国制造,包括但不限于将KAWS、村上隆、Daniel Arsham、空山基、草间弥生这样的艺术家划归为新的艺术流派——潮流艺术)


讨论潮玩,首先做一些简单的追根溯源:最初的“潮流玩具”诞生于90年代初的日本和香港,具有代表性的是中国香港艺术家Michael Lau(刘建文)、Eric So(苏勋),但那时它还属于小众圈层,仅在一定范围内进行生产制造和买卖。但在这短短二十多年间,“潮流玩具”的改变天翻地覆,发展的速度和规模(尤其在中国)用“疯狂”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果当你看到以下这些例子:
2017年5月,MoMA Design Store 发布售价200美元的Kaws Companion 限量作品时,网站因前所未有的访问量而崩溃瘫痪;
日本艺术家奈良美智在2007年推出 “失眠娃娃”公仔,一只原售价约1000美元,到2016年拍卖价格已经飙升到5万多美元;
根据Frost & Sullivan的统计数据,中国潮流玩具零售市场规模由2015年的63亿元增长至2019年的207亿元,年复合增长率达到34.6%。
中国最大的“潮流玩具”制造商泡泡玛特(Pop Mart)于2020年12月10日上市,首日市值逼近千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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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数据中出现了不同种类的潮流玩具,事实上现在各种玩具都称自己为潮玩,没人能给“潮流玩具”一个清晰的概念和定位。我姑且按照其创作者的不同,将其划分为两大类:1.以艺术家为依托,限量、价格昂贵、有一定收藏价值的“奢侈品潮流玩具”;2.以设计团队为核心,创造IP、价格相对低廉,利用“盲盒”销售模式的 “大众化潮流玩具”。后者是纯粹的商业行为,且发展迅速的原因和前者不无关系,所以本文讨论的对象主要是以“以艺术家作为依托生产的潮流玩具”。为什么近年来这一趋势如此火爆?繁华背后又暗含着什么样的问题?

安迪·沃霍尔——精神领袖
作为中国首屈一指的当代艺术机构,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今年7月3日举办展览“成为安迪·沃霍尔”。大家对沃霍尔的热情不减,事实是这位波普艺术大师在今天更加具有影响力,因为新媒体让其名言“人人都能成名15分钟” 成为可能,如此具有煽动性的话语今年还被李诞效仿用在了“人人都能说5分钟脱口秀”上。人们在展览现场用热情的行动回应沃霍尔对媒介手段和社交场景的狂热,与波普大师产生关联,一切的行为都非常安迪·沃霍尔。
沃霍尔对一些艺术家们来说更具启发性的或许还是他在商业上的成功:将任何事转换成艺术,再将艺术转换成名誉和财富,谁对此不会心动呢?KAWS 是他最好的传承者——从街头涂鸦走进艺术殿堂,汲取流行文化中的意向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作品。2019年在香港苏富比春季拍卖会上的落锤,1.159亿港元成交的“THE KAWS ALBUM”刷新的不止是KAWS作品的记录,更拉开了潮玩市场火爆的帷幕。

我们可以说KAWS 完全掌握了当代流行文化的核心,不仅用自己几乎 “商标化” 的图像和手法赢得大众的喜爱,还成功的将自己的“潮流玩具”—— “KAWS COMPANION”打造为艺术收藏品。运用与其他品牌跨界合作、限量发售等饥饿营销手段,本就定价高昂的“KAWS COMPANION” 火爆到在一级市场通宵排队都不一定买的到,流通到二级市场的价格更是成倍增长。
“KAWS COMPANION”的成功不可复制但可效仿,近年来中西艺术家们都推出了自己的“潮流玩具”,比如已享有一定知名度的Joan Cornellà、奈良美智、村上隆、空山基,近两年内爆火的Daniel Arsham,中国当代艺术家曾梵志、王兴伟等。




还有一些艺术家选择与商业制造公司合作,推出合作款限量作品,例如中国艺术家岳敏君与知名“潮流玩具”品牌BE@RBRICK 于2008年的发售的积木熊作品“Qiu Tu”(囚徒),拍卖价高达近20万美元。

这些潮流玩具价格不菲,但又包含着多少艺术性呢?我看不到。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掌握了财富的密码。
媒体与艺术机构——推波助澜
对普通大众来说,判断一位艺术家是否“有名”, 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去网上搜索,看看他/她在哪举办过展览,作品曾拍卖了多少钱。从这个层面来说,权威的艺术机构与媒体的作用变得至关重要,他们的选择很多时候会成为艺术界的风向标。2017年余德耀美术馆为KAWS 举办个展“KAWS:WHERE THE END STARTS”,成为了中国权威机构接纳街头/流行艺术的一个标志,那不仅是当年的现象级展览,也是KAWS 的艺术在亚洲大热的开端;2019年昊美术馆举办Daniel Arsham 亚洲首展“Perpetual Present”,呼声之高直追KAWS。这两场展览的相同之处还在于两位艺术家都与美术馆的艺术品商店合作,推出限量“潮流玩具”,大家都赚的盆满钵满。
一时间美术馆不再是高不可攀的艺术圣地,“去看展”变成了潮流人士们的日常生活。中国的私立美术馆们鲜有国家和政府的扶持,没有成熟的艺术基金会体系,自然谁都不肯放弃这大好的机会。近两年来这样的展览越来越多,对艺术家的选择偏向流行化、大众化,说好听点是降低当代艺术门槛,易于大众理解,说不好听点是作品漂不漂亮、适不适合打卡拍照、卖不卖的出票,噱头比展览本身重要。

门票越来越贵,学术支撑越来越少;拍照的越来越多,欣赏艺术的越来越少…..怎么让美术馆更公众化,这些美术馆解决了这个难题。当然,各家美术馆都有自己的展览计划,办过”网红展“的机构也不是没有严肃的、有价值的艺术展览。但令人担忧的是,享受过被人簇拥的感觉后再回到门可罗雀的情形下,机构们是否能够适应?机构对大众的引导是否会让普通观众对(当代)艺术产生误解?这样的大趋势又是否会影响到国际画廊对在中国举办展览的艺术家的选择?

除了艺术机构,提到艺术圈的金钱交易,又怎么少的了艺术拍卖。疫情催化下,中国某头部视频自媒体平台在2019年推出线上艺术品拍卖,或许是没有传统拍卖行的束缚,频频推出“潮流玩具和画作专场”,号称艺术雕塑的作品实则是工业化生产下的艺术商品,也就是潮流玩具更高大上的说法。其他小平台举办的“潮流玩具专区”拍卖更是不胜枚举。本人对拍卖行业并无深入了解,让我们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看,能被拍卖的一定是被认可了价值并有升值空间的物品,即使不懂艺术,但拍卖的氛围和有限时间也容易让人肾上腺素飙升而冲动消费。而以谁都无法下定义的”潮流艺术作品“作为拍品,绝对是一门好生意。

明星与网红——跟风效应
互联网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世界,新媒体的力量任谁都无法小觑,但两级传播轮(Two-step flow of communication)在今天仍没有过时,即来自大众媒体的影响首先到达舆论领袖,舆论领袖再把他们读到和听到的内容传达给受他们影响的人。这里的舆论领袖放在今天就是我们常说的KOL(key opinion leader),是在群体中具备影响力,能引起大众模仿的个体。
大众娱乐时代,不仅政商名人扮演了我们生活中的舆论领袖,明星、网红更是我们生活中的舆论领袖。大批粉丝聚合形成群体,群体中的人独立思考意识能力降低,变得易受感染易受暗示,跟风现象由此产生。人们容易跟风,例子比比皆是,比如星巴克的猫爪杯、比如迪士尼突然爆火的玲娜贝尔玩偶、比如抖音火了一个bgm就有无数视频用这一个bgm...即使这种信息是错误的,但很多消费者购买一个产品的动机也不是它更好,而是这个东西很流行。他们追捧的不是一个产品,而是流行本身。


KAWS、村上隆、奈良美智,这些艺术家自己就是明星,在instgram上的粉丝数都不低于百万,他们自己就是最好的宣传。明星们近年来将“潮流玩具”当做收藏品,发布在他们的个人社交平台上;时髦的网红们也用这些收藏彰显着他们的好品味和时尚的态度,事情发展成为了“谁没拥有这些,谁就不潮”。哪个潮流买手店不摆着十几个限量熊?
潮流人士炒鞋、炒潮牌,炒熊、炒潮玩。没有专门的公寓用来摆玩具的普通人,最好还是别掺和这趟浑水。流行变得太快,潮流人士还有人背后是off white 的箭头么?更古早的Boy London 已在中国关店清仓,essential 的卫衣也不多见到了。花大价钱买来的熊们不知道还能火多久?

洋洋洒洒扯了这么多,究其火爆的原因,资本的介入和利益的驱动或许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哪样东西又不是呢)。中国飞速发展的经济,全社会对金钱的推崇,生存的压力和个体的孤独感,无一不促成人们疯狂消费的理由,精神世界的空虚被物质世界来填满。有人真心喜欢,将这些玩具视为找回童年的心理慰藉;有人投机取巧、倒买倒卖,故意让大家产生“这些玩具会一直升值的错觉”,把“潮流玩具”玩成了一种新型股票。
至于我,则更加”忧国忧民“,我讨厌看到抖音上以一种哗众取宠方式作画的赵小黎,浪费颜料浪费衣服,靠毫无意义甚至连技术都不过关的画疯狂敛财,这会伤害多少用心作画的艺术家;我讨厌看到微信、小红书层出不穷的”艺术类博主“大肆宣扬”潮流艺术“,唆使想靠收藏赚钱但又不懂艺术的普通人(无意冒犯);我还讨厌看到跟风的”潮流艺术家“,他们在看到市场风向后快速转变艺术风格,作品本质上千篇一律,以卡通形象为主(请你们放过米老鼠和皮卡丘)再加低劣的挪用+拼贴的手段,创造出大众接受度高的作品,出售方式多以“潮流玩具”和版画这样可以批量化生产的形式。在他们名利双收的同时,很那说不会对整个中国艺术界和收藏者们产生影响。
别做了被”潮流玩具“收割的韭菜。艺术品收藏的重点是艺术家倾注一切创造的艺术作品,本身具有价值的东西才会升值,潮玩是工厂生产出的商品,即使有艺术家的签名又如何?当有一天人们厌倦了无聊的卡通形象,不再有人需求,它是否还会进入拍卖市场?
或许这篇文章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悦,尤其是追捧潮玩、潮流艺术的人们,但我一点也不觉得抱歉。艺术的大众化并非指艺术转变为大众的日常消费生活,或许艺术是有一定的欣赏门槛的。艺术家的可贵在于打破限制的原创力,而不是被大众审美和艺术市场左右的创作。消费时代已不可避免,但如何应对,才是我们该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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