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天回国探亲日记连载7

2018年7月27日星期五天气晴

妈妈和妹妹昨晚没有回来葫芦岛，但我回到家后收到了妹妹的微信，问我们今天还想去哪玩，我说无所谓。她说她今天早上七点便能回到葫芦岛，从矿务局老家开到葫芦岛怎么也得40分钟，那她早上5点多就得起床。我跟她说不要那么早，我们昨天也是磨蹭到10多才出的门。她说好。妹妹早上不到8点赶了回来，但上午吃了饭后我们觉得天太热，就没出门，中午吃了饭还是觉得外面太热，从窗户看向小区广场，大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一个人影也没有。孩子们也乐得待在家里看《熊出没》。连小敏都看得津津有味，张嘴就是熊大、熊二、光头强。

下午这爷仨儿在家昏睡，妈妈来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接她。小涛醒来后自己在看电视，老吴带小敏还在睡，我和妹妹便出门去接妈妈。一路上我和妹妹互倒苦水，觉得妈妈真难弄，一点小事就吵起来，折腾人，不考虑别人，妹妹说她不停干活妈妈还是说她懒。妹妹说“妈妈她自己能干也行啊，她自己啥也干不了，还觉得自己比别人都强”。妹妹真的不容易，她本来一个人在北京打拼，虽说挣的钱不多，但养活自己也还不成问题，那年我爸非得要离婚，我妈死活不想离，不想离倒不是对我爸多有感情，而是我妈觉得都60多岁了，大半辈子都凑合了，她嫌离婚丢人。

妈妈让我们劝和，我离得远回不去，我妈就天天打电话让我妹回家，我妹回家后先是帮忙调解，调解不成，就又赶紧帮妈买房，一来二去耽误了两个多月，本来好好的工作也折腾没了，只好再找。之后又找了一个网络公司，妈妈又三天两头不是腿疼就是摔跤，总是需要去医院，但没人陪她去，她一个人又去不了，就又一次次给妹妹打电话，北京的工作本来就很忙，这种老请假哪个公司也受不了，妹妹索性就主动辞了职回家照顾妈妈。我们家就我们姐妹俩，她回家全职照顾妈妈，那我离得远不能出力就负责出钱吧，我除了每年给妈妈寄钱外，我在北京有一套两居室的住房，妹妹原来在北京时她住着，她回老家后就把房子出租了。我说这房子一直都是你管的，房租我也不要，你留着吧，就当是我出钱你出力吧。妹妹说行，但跟妈妈相处实在太难，妈妈生病后三天两头作妖，折腾人，自己闺女自己不心疼，吵架了就骂妹妹不挣钱，不找对象，跟个狗过，没个人样。妹妹每次电话跟我说起这些都要哭，她说自己在外这么多年也没受过欺负，现在可好，天天被自己妈骂得体无完肤，真想一赌气撂挑子走人再不管她了，可又狠不下心。

妹妹说，小时候她特别依赖妈妈，现在妈妈生病了回家照顾她也没觉得有啥后悔，只是她一天天作的，都觉得自己小时候的妈妈不见了，现在对她只有义务，不敢动感情。我也烦恼，我说“妈妈生了我们，我们便是欠了她的债，而且这债是怎么也还不清了。” 我自觉从小到大没让父母操过心，我爸小学二年级文化，本来也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土坷垃农民，接了我大爷（我爷爷的亲哥哥）的班才到矿务局上了班，变成了一名最底层的工人。我妈矿务局贫民，家里兄弟姐妹一共10个，只有我姥爷一个人在工厂食堂做面点师傅，家里穷得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妈妈又是第五个孩子，属于不大不小正是父母完全看不到的那一个。妈妈8岁的时候得过一场病，脖子长疮，烂眼睛，家里没钱不想给她治。妈妈说，最后还是她姥姥出了一点钱，家里又借了一点才带她去锦州看的病，但还没等彻底好姥爷就把她给带回了家，原因是钱花完了。她的一只眼睛基本视力为零，脖子上的 疮好了，但却留下了疤痕，所以妈一辈子不穿没领的衣服。妈妈因为小时候生病，家里一天学也没让她上，一是觉得女孩子读书没啥用，二是家里也实在没钱，女孩子在家还能帮忙做点家务，照顾弟弟妹妹。

回家路上，妈妈又打来电话，问啥时候来接她。我们告诉她，已经在路上了。回到家，发现妈妈已经坐在轮椅上在屋外等着我们，让我们进屋拿东西。这是我今年回国第一次回矿务局，第一次回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进屋后我发现真是满屋狼藉，客厅沙发上胡乱堆满了妈妈的衣服，餐桌上是吃完了没收拾的碗筷盘子，地上随处是果核、鼻涕纸、塑料袋、空矿泉水瓶，连个下脚的地儿都难找，客厅明明放了两个垃圾桶，垃圾咋就不丢到垃圾桶啊，而且也许是养猫的缘故，屋里的味道很臭，让人受不了。想起以前吵架时妈妈跟我们说气话，说“等我老了，睡粪堆里也不用你们管。”这回她算是做到了。我看不下去，赶紧先收拾屋子，扔了垃圾再出门。临走前，妹妹特意去屋里找到妈妈平时拎的挎包，从里面找到妈的身份证。她说她记性不好，让我把妈的身份证放我包里，过几天去医院看病取药都需要。

回葫芦岛的路上，妈妈又开始骂骂吵吵，说我们不好，不管她。我问她我们要怎样做她才满意，她又说不出来。听她说这样说话真是让人窝心。小镇孩子全靠做题考出去，我这走到今天完全靠自己，现在又有两个孩子，我不可能放下一切回老家。妹妹本来也在北京工作，妈妈生病总是给她打电话，她没办法两头跑，想着我也不太可能回来，自己在北京没房没家没孩子，索性就辞职回家照顾妈妈。即便这样妈妈也不领情啊，每天不是骂她为啥快四十了也不成家，看等到老了咋办，要不就是这也做不好，那也不会做。再不就是骂她不挣钱。妹妹也很委屈，四十多没成家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啊，父母吵吵闹闹过了一辈子，最后老了老了不还是离了，谁说结婚就能保证到老有个伴儿；妹妹觉得自己饭菜做得也行，妈妈自己不做，却在背后瞎指挥，不是嫌别人菜切得不好，就是做菜步骤没搞对，做好了又这不爱吃那不想吃，自己弄根大葱蘸酱，妹妹说简直把人气死；最后一个不挣钱最气人。妹妹说，“我可以挣钱养活自己啊，为啥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还不是家里事多没人管闹的”。

每每说到这些，我都深感愧疚，妹妹这是帮我分担了照顾父母的责任啊。我只有出钱，别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可话又说回来，这些年，啥时候让我出钱我也没含糊过啊。但妈妈甩出一句没人稀罕钱，把我噎得哭笑不得。这人也太不知足了，普通人家的主要问题就是缺钱啊。其实我上大学之前我家也是一直缺钱的，现在好不容易我长大了大学毕业了找到工作了也挣到钱了，她们不用为钱发愁了，却又这样说话，太伤人。大家一路说来说去，都一肚子委屈，都不开心。

回到葫芦岛，想到老吴带孩子在家，我就先上楼，妹妹搀着妈妈慢慢来。上楼后，老吴和小敏早就醒了，正在家中无聊，我赶紧和老吴带孩子下楼去玩会儿。等我们从楼下回来，发现妈妈正在她屋里骂妹妹，这是闹什么啊，路上没吵够，回家继续吵吗？老吴带孩子们回了屋，我赶紧去妈妈屋看看是怎么回事，妈妈首先告状 ，她气急败坏地说妹妹不怀好意，给她喝药，要毒死她。妹妹急得都快哭了，她说，“那是小半瓶洗涤液，超市促销时给的，她随手放在了后备箱。刚才妈妈下车说要喝水，地下车库也黑，就拿错了”。妹妹说 “刚赶紧上网查了，网上说喝一点洗涤液没问题的”。妈妈却不信这些，非说妹妹要害她。我完全相信妹妹肯定是没看清楚，但妈妈却认准了妹妹是看她不顺眼，又吵又骂折腾到半夜十二点也不睡觉，搞得我也心神不宁，一宿没睡好。

我甚至都想，活着真没意思，死了算了，我妈、我妹、还有我爸，随他们怎么折腾，反正我看不到也管不了。可再转念一想，我的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妈，太可怜了，老吴一个人带俩孩子也是难。思来想去还是得咬牙活着，人活着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