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我是双相Ⅱ型,也就是轻躁狂+重度抑郁。比起I型我应该感到幸运,不至于住院治疗,不至于对他人人身安全产生威胁。轻度的躁狂大部分时候只会对人际关系产生相对较小的影响,毕竟我也只是比平时更急躁一些,言语更冲撞一些,人们只会觉得这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但抑郁的影响对我是更长远深刻的。
智力明显地下降了。注意力、理解力、反应力、逻辑能力都大不如前,让我在工作时变得吃力,对工作的理解变得浅薄,难以构建整体的认知,只能局部地去解决问题,无法照管全局。这对我工作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尽管现在还可以含混过关,但这种能力的欠缺是掩藏不住的,是我这个职位所必需的。
但离开这个行业,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以前有很多兴趣爱好,但任何兴趣都无法维持。可以在平静期或躁狂期对一个事物产生兴趣,投入精力,然后在下一个抑郁期到来时一切都丧失意义。我只是半途而废,又半途而废,以至于现在根本不想再开展什么新的兴趣。一切不过是徒劳而已,劳民伤财。总有朋友劝我要找到生活的乐趣,找到能投入进去的事情。可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让我长久投入进去的,我厌弃这样的重复了,也厌弃了这样为了让自己活得积极而努力找事情又要不断失败的过程。我只想放弃。
前些日子看一个逃狱的纪录片,有狱警为了坚守自己的职责而殉职。我大为震撼,一个人真的能为自己的职业付出生命吗?这是怎样的敬业?而工作对我而言不过是吃饱饭的工具,毫无热忱,也毫无自豪感。是我该调整自己的状态热爱工作吗?可工作对一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它真的那么重要吗?真的就是人的价值所在吗?真的是值得投入的吗?我不知道,既感到愧疚,又感到无趣。
以前是个很相信自己能力的人,觉得无论我到哪儿,无论怎样孤身一人,我都能活得很好。但现在我没有这种自信了,甚至我都没有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的动力,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过好这一生,我只看到自己是个混乱的,无能的,自私的,软弱的,越来越愚蠢的失败者。这种失败不仅体现在工作生活上,也体现在感情中。
我是个冷血的人,对家没有依恋。很小的的时候就想逃离出来,出来之后根本不会想念他们,过年也总是找理由不回去。有次妈妈发语音说,你不要妈妈了吗?我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哭了,可我还是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我说不出想念,没办法欺骗他们说我好想他们呀。不,我没有,我是真正的的冷血冷心。我很小就会在他们面前表演,我知道怎样哄他们开心,知道活跃起气氛会让我们显得亲近,知道什么时候该躲起来,知道如何假装和他们亲密和谐,可这样表演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一条巨大的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这让我感到无比的孤独。往年为了调动起这种表演型人格只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和他们联系,现在我连这种表演都懒得调动了,极少数接起他们视频的时候也多是沉默不言,我融入不进去,不知道能和他们分享什么。我自己都不快乐,也没办法调动自己让他们快乐。这样做其实对他们很不公平,他们对我很好,他们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我,是个冷心肠的人。
如果说这辈子有一个让我完全依恋过的人那就是前任。尽管结局不如人意,但这是曾全心全意爱过我的人,是唯一一个让我卸下所有心防全权信任的人,至今我仍感激他爱过我,至今我仍信任他。我知道如今仍对他信任很可笑,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感受。他真的再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应该做不到像现在说得这样信任,我只是信任曾经的那个人,一个不复存在了的人。或许这就是他珍贵的原因,他给了我一个永远的念想。这种依恋让我的感情变得混乱,我没有完全地戒断,也没有心存幻想,这让我渴望亲密关系,又无法真正地投入进去。我和一个心知并不爱,也知不可能共度一生的人纠缠,既厌弃,又舍不得那一点温存,生活里仅存的一点温存。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活越来越不堪,却无力阻止。
在抑郁的漫漫长夜,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不堪重负。那些会突然涌上来的空虚和恐惧像黑暗一样无尽侵袭。我看不到光辉灿烂的未来,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愈来愈不堪的自己,在越来越深的暗夜里独自忍受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痛苦不断地翻倍,堆叠,压的人喘不上气来。那不是在走下坡路,那是在向悬崖下翻滚,越滚越深,越滚越快……躁狂期不能解救我,躁狂期太过短暂了,躁狂后的抑郁也更加深不可测,他只是更用力地将我往下推,越是有过信心满满积极乐观的躁狂,越是难以承受下坠的急速。
唯一能解救自己的办法,只是麻木。麻木地接受这一切,麻木地不去面对,不去希冀,不去行动。麻木地沉沉睡去,昏昏醒来,重复这毫无光彩的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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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de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1-26 18:1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