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赫克特长诗《威尼斯晚祷》第五部分

5.

眼见为不实，如看一根 斜里插入水中的茎形同折断的 胫骨便是因为水的折射导致错位； 再想想那露出中腹的金发女郎 当横向切割的锯子滑过 她的肚脐时她咧嘴笑着；我还有 更好的例子——流动的清澈溪流， 它铺满沙的水底散落着战利品， 泥土金，鲨鱼灰，帕尔米诺马的 棕色在视野内外眩目地游动， 那里，于步入池中的流逝的一瞬 人以为自己在全然闪光的浴池中 看见了那泼出的水呈细木镶嵌的 格斯特玛风格，而他则好似 一条巨大的鳟鱼锚定漂浮于水面。 所有的镜片——眼睛的角膜外罩， 精细的望远镜与玻璃匠的纤维—— 都带给我们不切实际的幻觉， 如透过带裂纹的凹凸不平 的舷窗玻璃板观看的物体。 到头来，约翰·斯图亚特·缪尔 对幸福的了解甚至比我更少， 诶，他到最后才明白，幸福 是由云翳，白内障，渐暗的视力， 仁慈的盲目和愚昧无知组成。 只有当天堂的幸福终了， 亚当与夏娃才获得启迪的赐予， “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才知道……” 再如我，虽失去了父母，却认为 我的青少年时代几乎都是快乐的。 天真啊，仿佛第一幕中的奥赛罗。 “我未见未想的便不会伤害我。” 我要讲的故事仅仅是我的故事， 它是通过痛苦的推理而得到的。 据我所知，它是真实的， 尽管是由这等梦境构成， 由这等残缺破损的心灵陈设的， 以至我的怀疑仅是苟且的暂停， 我似乎不再能将外在的， 独立的，给定的现实同 无实体思想的灌注、我 自己的某些阴郁的恶意作区分。 有一点我能肯定：十八岁时 父亲回来了，装在车厢里，死的。 我了解到，或我梦见过，在他 西行之旅中的某个深夜，他 在俄亥俄州托莱多一个大停车场 遭遇抢劫，为一个酒瓶击中头部， 喝多了朗姆酒，他血流不止， 失去知觉，被几个抢了酒店的暴徒 当作转移警察注意力的便行手段， 他们顺带取走了他微薄的积蓄。 父亲被送去医院，他没有钱包， 没有证件，失去了身份。 他只会说十几个英语单词， 余下的或许是因为歇斯底里的焦虑 或许是由于脑震荡，他全然忘却。 医生们似乎也对他头部遭遇的重创 和他那用这里无人能懂的语言 表现出的极度兴奋感到困惑。 因此，他被转到国立精神病院 进行观察，在那儿他住了将近 一年，但出于一个偶然的机会， 一位有立陶宛背景的到访者 听到并识别出他立陶宛语的演说。 可以确定的是，他意识清醒， 但在其他方面，譬如他从哪里来 来这儿干什么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托莱多警方给我伯伯写了封信。 未过分强调他们在此事上的 漫不经心。他们告诉我伯伯 他弟弟在哪，他是怎么来的， 还说他没有钱，没有显在的 生存技能，他会被扣押 等待能至少送他回家的汇款单。 来过三封信。未有过回应。

马萨诸塞州劳伦斯镇的移民 为以赛亚的愿景触动， 来到这新世界，成为新的一员 成为这和平联邦的一部分。 这意味着艰苦的劳作，严格采取 当地的生活方式，竭力取悦 客户和邻居，尽管有浓重口音的 难以根除的耻辱，但最终能 成为其中一员，与他人一样， 像牛奶被搅匀了，丝毫不起眼。 预言的愿景就得这样实现。 但绝不能让人知道有任何一位 家庭成员被警方拘留，更别说 被关进精神病院。所有的 善意与友好的邻里氛围 都会因丑闻的出现而消失。 谨慎是新英格兰的美德之一， 我伯伯热衷于学习此道。 它像新教的美德一样，以 冰冷的法定货币作为回报。很快 他就买下了自己的商店，抢走 A. & P公司的顾客。我上高中时 他和他的兄弟们还开了家 小型连锁杂货店与肉店。 他也承担了抚养我的无偿 任务，让自己成为我的父母， 宽容，和善，常给我鼓劲。 似乎是那样。但从那时起， 噩梦中我的形象变得懦弱 叫人厌恶，总是征求他的好意见 就像他征求邻居的意见一样。 死人自会保守自己的秘密， 不会让任何有关牢狱的事流出， 于是在家中举行葬礼变得应当。 那时的家已经变了。我和伯伯 住在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里 还雇了一位从德国来的厨子。 尸体被摆放在客厅。 棺材里铺着簇新的茶玫瑰丝， 装饰得像维多利亚式的爱椅。 他从没有那样舒服过。那时 他看上去跟我年龄相仿而非 同伯伯一样。或许是因为 他的四十年中有一半时间 像生日或天气一样转瞬即逝。 他是个全然陌生的人， 但却有显在的家族相似性。 我伯伯脸上流露出一种 我在战争中从未见过的忧虑。 这些花让人窒息。就像溺水。 葬礼后的第二天我就入伍了， 两年半以后，我退伍，依美国 陆军第八条例，属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