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干活
窗外传来了鸡鸣声,我醒了,躺在床上读书。过了一会儿,父亲下了楼,推开卧室的门说,啊,小晖回来了。我说,嗯。他一边关门,一边没好气地说,昨天晚上你应该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嘞,你个包长生(憨憨)。我支吾着想要辩解,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继续和母亲说,小晖回来了,昨天晚上回来了。母亲说,昨天晚上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了。 读了会书,我起床了,扭扭捏捏的,有些紧张,缓步到了烤烟房。父亲正在低头搬运苞谷草,他戴着黑色太阳帽,黑色棉衣,系着紫色碎花裙子,样子有些滑稽,见我来了,抬头迅速看了我一眼,就爬上了装满苞谷草的蓝色拖拉机,把苞谷草弄到地面上。我和母亲把地面上的苞谷草竖在烤烟房边,我发现父亲又看了我一眼。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对我说,苞谷草一个摞一个,挨在一起才不会倒。我说,哦。 随后,母亲留在家里做饭,父亲开着拖拉机载着我,又去拉苞谷草了,轰隆隆的声音回荡在山坳。拖拉机沿着弯弯曲曲的路攀爬着,颠颠簸簸,一会儿就到了山上的梯田里。田里枯草遍地,捆成人形大小的苞谷草,一个个竖在田垄上。我一个接一个把苞谷草递给父亲,父亲一个个放在拖拉机里,摞得高高的,才发现忘记带捆草的绳子了。我回去拿绳子,从山上的梯田小跑到家里,邻居家的狗又一次围着我汪汪叫着,差点我就被咬了。拿了绳子,我边喘气边沿着小路往山里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蹦蹦直跳,过了很久,才到梯田里。 捆好草就往家里赶,父亲开拖拉机,我沿着小路回家。在路边见了一座新坟,位于一处凹进去的田埂上。我走近,细看墓碑,发现是祖母新迁的坟,祖母姓戴,生于1900年,逝于1987年。我看了看墓碑,祖母有六个儿子,大儿子在北伐战争时失去了音信。祖母的二儿子,就是我爷爷,膝下有八个孩子,七男一女,我爸爸排行老五。祖母的三儿子生有两子一女,四儿子夭折了,五儿子未婚,小儿子原任职镇政府,膝下有五个女儿。祖母有曾孙二十六个,我是其中之一。玄孙十二个。我在坟前呆看了许久,才疑惑地回家。 回家帮父亲摞好苞谷草,地面上落了许多碎屑,我拿扫把扫碎屑,来来回回,怎么扫也扫不干净。父亲就在一旁笑着说,在城市里待久了,闲懒了,扫地都不会扫了。我发出嘿嘿的声音,继续扫地,还是扫不干净。父亲就亲自示范给我看,而我站在一旁看着他。 弄干净后,我们就准备吃饭了。母亲没有炒菜,只有一碗凉拌折耳根,还有放在电磁炉上的锅,锅里有油炸过的干辣椒节,一些切成片的瘦肉,一些浓绿的野白菜。我先盛了米饭给父母,我才盛了一点米饭在碗底。父亲见了就说,你吃得少,还没有家里的猫吃的多。我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锅里少油少辣,很清淡,与我小时候吃的不一样了,他们五十几岁了,偏爱吃些清淡的。 吃完饭,就要下地干活了,我放牛捉螃蟹的愿望化成了泡影。我没有带多余的衣服回家,家里也没有什么衣服。父亲见我穿着从上海来穿着的衣服,就要准备下地干活,他说,你的旧衣服你妈给你洗了,放在二楼呢!随即,他就进了房间,拿出一件浅灰色的棉衣,一双咖啡色的马丁靴,问我,这是不是你的。我说,是的,这些衣服都买来四五年了,你们还留着啊! 前些年过年回家,去地里干活,父亲骑摩托车,我和母亲走路,这次不一样了,我们坐小轿车去地里干活。我们把锄头,镰刀,茶叶水,橘子和洋芋放在后备箱里。母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坐在后面。父亲启动了许久,都没有成功,折腾了一会儿,原来忘记拉手刹了。车子启动,就蜿蜒盘旋在山路上。车子驶过一个陡坡,母亲受了了,说车子气味太重了,想吐,父亲就说,我打开车窗户,不要低着头,就一直盯着前方,就好了。母亲坐不惯车,每次坐车对于她都是一次不小的考验。父亲五十几岁的人了,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坚毅,精神状态也好。车路直通梁子上的梯田里,他开着上坡、下坡、转弯,几乎没有出什么问题。 到了梁子上,天气明显阴了下来,沉沉的。母亲提着镰刀去砍干枯的烤烟桩,父亲领着我去挖一块未开垦的荒地。我举着锄头高过肩膀,然后,使劲往硬邦邦的地上挖去,再一抬锄头,就挖出了一块土,这样的动作重复几十次,就挖了一小方土地。父亲还是和从前一样,干一会活,他就如一尊雕塑一样坐在田埂上休息。见我一直干个不停,他就说,小晖,你慢一点,你不经常干活,累着。我说,嗯,也像他一样蹲着休息。我从小到大,就一直帮着父母做农活,就算读书,放假回来也一定要去地里干活,在城市里漂泊多年,每次回来也要去地里干活,那种一锄头一锄头挖在地里的感觉,有一种安稳的踏实。 我干一会活,歇一会儿,有时甚至和父亲同步进行着。差不多干了两个小时,父亲接了一个电话,就开着车走了,不知道去做什么。过了一会儿,父亲又开着车回来了,母亲就问他,干什么去了。父亲说,隔壁村的人来承包土地种烤烟,外婆家的地给了他,每亩两百元。母亲说,每亩两百元也太低了吧。随后,父亲说,我要去干河村吃酒席,车我先开走,等会你们干活累了,就回家吧。母亲说,现在几点了,就去吃酒席,就是想着回家去看电视?父亲笑着走了,看着母亲怼父亲,父亲不怒还笑了,这把我也逗笑了。父亲是个深度电视迷,除了干活吃饭,就窝在二楼的房间里看电视,有时想和他说说话,了解一些我们家族的由来,我都要缠着他说,他才肯说,要不然,他又去看电视了。 很久没有在地里干活了,做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不得不坐下来休息,看见了一只喜鹊轻盈地跳跃着,在新挖的土地里觅虫子;一只老鹰展翅飞翔,消失在山的一头。天气越加暗淡了,刮起了一阵阵凛冽的冷风。母亲说,太冷了,烧火烤,把洋芋也烧了。我就和母亲一起把干枯的烤烟桩聚拢来,燃起了熊熊大火,洋芋一会就熟了,我们就这样烤着火,吃着洋芋,任由冷风吹拂。 吃完洋芋我和母亲接着干活。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母亲问了几遍几点了,我也累了,干不动了,时间也快五点了,我就以往一样跟在母亲后面,走路回到了家里。不一会儿,天空就飘起来鹅毛大雪。母亲连声说,哎,还好我们回来得早,要不然就被大雪淋了,我也随声附和着,表示十分赞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