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故事的片段
(年初有几天在听百万朵玫瑰,一时兴起和朋友们商量实验语音输入而写,没写完。花了三小时,其中语音输入一个多小时编辑改错别字一个半小时...)
**《百万朵玫瑰》 - “失去乃得到之始”** 画家站在演员家门后的小巷里。今夜大雨,街道昏暗无人,雨声淹没了他所熟悉或陌生的社区。淹没了整座神秘的,那有时教他出离有时又要拉他嵌入的城市。站在阴影里的画家一动不动。这不是下雨,他想,而像落石。他的靴子,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石板路的小径黑乎乎的,像河流一样朝他冲来。他就独自站在流动的城市里,依旧一动不动。暴雨重置了露台的面容,泥水不断从平台的断口滑落,像瀑布一样。画家远远的眺望着那瀑布。他的面容如被雪花覆盖的石膏像一样静谧,因他在回溯,回溯他与这城市和这的人之间的爱憎姻缘。折了的天堂鸟,泥状的石竹,打翻的月桂,抖落的常青藤...他遥遥望着目光所及的边缘,他想象中要拜访却始终没有进入的地方。演员家露台上的植物已被这拳头似的雨打残的七零八落了。今夜如此大雨,他想。而花儿在晨曦温柔时是如何像露珠和流光般美丽...画家也许已记不清他在这街道渡过的每个四季。可他会记得,他自己,还有其他人,每当行人,孩童,甚至小猫,经过这同样的露台下时,在如何一种如有所感的情愫里扬起脸,因风同时吹起他们的头发,柳枝般荡漾的牵牛花枝亦在那时温柔的拂过他们的面庞。画家记得许多人在同样温柔的风中眯起眼时不同的样子。当雪一样的忍冬花不断掉落在疲惫的工人或流浪汉身上时,男人,女人都会恼火的将其掸开;可洁白的花却像不断来回飞翔的候鸟掉落的羽毛一样.....日旋围着他们转了一个又一个圈时,冰凉的带着湿气花瓣也在他们身上落了又落。画家记得那些愤怒的工人在白色的花雨中闭上眼睛的样子,他觉得,他们垂首低头的神情,是落寞的...可当他们停下炸弹似的脚步,走到墙角一旁垂首看着自己沾满花瓣的脏皮靴时的心,又好像是怅然而温情的。 演员走过的地方会留下影子吗?画家想。为什么人们的眼中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难道演员的心不会留意到人们是如何在他的露台下纷纷垂首。又有多少情绪像河流一样,交汇在他居所下这小小一池一角。可演员的心丝毫不会为此动容,至少他表现的如此。因为他房间里的一物与他皆没有丝毫关系。演员像个鬼影,经过世物的分散与消亡,诞生与美丽,可好像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曾留下他的心。画家每多想象演员一些,就觉得自己完全不理解他。他又为什么要在这雨夜来到他家门前,像雕塑似的站在这不断滴着水珠的屋檐下。我与周围的一切,这世上的水是多么格格不入啊,画家想。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演员是某个从他人生中逃走的影子。演员的前身曾不断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从很久之前就留意并记得他。他记忆中演员的影子是个孤僻的人。画家无法想象演员的世界,因为演员的面孔好像他永远不需要这拥有春天与冬雪的世界一样。也许演员的心从未自觉孤独,无论在他拥有这座露台的很久以前,还是从那以后。演员面具似的脸,和他更早年轻时那空旷的,从未被理解的神情,像一座针似的塔一样,深深的牵住画家与他对世人的残缺理解。他为什么会在意演员?大概是因为演员杀死了过去的他自己,杀死了那个背影如针似的扎在画家记忆中的青年。变换着面具的演员,像千面人一样仅仅存活在舞台上,可那个每天走过花下,却从来没被任何人了解注视过的演员的身影。就像一个永恒的实体般无法被画家所遗忘。 我已了解了我身边所有的人,画家想,所以这是我今日来此的原因。他已经将他的画作全数变卖。是的,虽然他的画并没有那值得被珍藏的独一无二的价值,因画家对自己创作的定位非常清晰。他想让自己的画是美丽的,可那种美丽并不会动摇任何人的灵魂。那美丽是一种可以像扁平的符号一样被悬挂在壁上的美丽。所以他尤为钟爱风景画,因他习惯仅仅把自己所及与感受到的东西转录。而他的创作往往刻意避开复杂而破坏性的,像可以破画框的世界而出的那种造物。他不会让自己的画作成为某种沟通超自然力量或者通灵的媒介。当他路过圣诞节的精品店窗边,看到孩子们如何将自己红彤彤的脸庞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带着憧憬的神情凝望着那一个个精美而凝滞的八音盒或水晶球时,他想自己的画作也应是那样一种单纯的工艺品,一种能被孩子同样感知和喜欢上的无害而美丽的东西。他想象,那个画家的画,就像那不断的掉落在工人和来来往往的过客肩上的花瓣一样,是一种生活的缩影,是每个人来人往的过客所互相遮蔽重叠的影子...他画了很多可以像商店的纪念品那样被商家简单接纳,并摆上柜台售卖的画。画家出售画作的价格非常低廉,因此那些美丽的风景画很快便卖光了。而唯一让他有些苦恼的是那些带着他个人理解的画。因或多或少寄宿了他个人的部分,他一部分的灵魂而难以被作为商品的画。于是那些剩下的只能作为礼物。他问过了他身边的人,那些他所能想起的人。他问他们,你们愿意收下这幅画吗?把它当做一件礼物吧,我不收任何的钱。 有些朋友收下了。更为狡猾与机巧的朋友却说,画家呀画家,如今你将画作赠予了我,可我的家园里又有哪一处摆得下你的灵魂呢?我见画如同看见了你,于是我那屋子的一角便要要长长久久久的收纳你的灵魂了,我的朋友,这可是一种爱意,如今你承了我的情,今后可不能随便忘了我。画家说,我不会忘了你,但现在我要离开,所以请您将过去的我收纳吧,也许你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到我。朋友说,好吧,谁让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只要你还存在着,我的世界,可不能缺少你啊。 我看到你的画便会想起你,而我也希望你能把我视为一个会长长久久的想起你的朋友,在今后的路上时,你将知道会有无数爱你的人通过你的画作望你。画家说,谢谢,正因为如此,我便可以自由的离开。离开朋友的家时,画家想,太好了,我刚刚又送出了我一部分的灵魂。可看到那些仍剩下的尚未有容身之处的画作,他又想,这剩下的部分该怎么办呢?如果那剩下的真无人问津,他应该会一把火把他们全烧了吧。画家曾想,那些被火燃烧尽的东西去哪了?那些事物是消失在大气之中了吗,变成人们所熟悉的空气,土地,水草与鲜花,那一切不可见的却自在天地之间有形的东西。那些连火也烧不尽的灰烬是什么?画家亦会想,这天底下的物质,这一切与精神不相容如此确实存在的物质性的东西,使大地苏生的第一颗尘土的粒子,是不是就是那些自我焚烧后也烧不尽的精神所掉下的沉重的生命实质。颗粒与灰烬,在宇宙中漂浮亿亿万年的构成万物的粒子们,他想这地球每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此时此刻那像陨石般击碎万物的雨水,是不是都是这亿万万年来灵魂化为遗迹后,仍然剩下的那些他们的骨骼与余烬。所以这世上的一切从不曾离开,而我正踏在他们无尽的生命与遗址上回溯。被人惦记,是一种层层套嵌的体验与觉察。无论如何,这里有人仍记着他。于是早在画家前往演员窗下,那个暴风雨夜之前,他已尽数拜访他与这座城所有的联系。 为那些剩下的画,首先他去了女孩家。女孩是香料店的继承者,她有一个酒鬼父亲,她的母亲在很早之前就不堪忍受与男人一起的生活,抛弃女儿开启自己新的人生。他与女孩的缘分始于香料店。一次黄昏,晚霞像火点燃街道旁所有的花草与房屋,把他们的一切形式乃至香气都染成赤金般瑰丽而醉人的气氛时,画家走进了那一家香料店,因他感到这里有什么神秘的东西仿佛呼唤吸引着他。那儿仿佛有千百万种味道,诉说着掌柜女孩是一个喜爱收集各种气味的人。掌柜一半的时间用来生产销售,另一半的时间用来研发新的香气,但真正震撼他的,是女孩身上刀剑般、光环般的恨意。那店的女孩她从来不遮掩自己身上有脸上的伤口。当画家静悄悄的浏览,嗅着她店里所有的香味时,他有礼貌的目光尽管克制着自己,却不得不在与女孩对视时流到她遍布全身的伤口,但是,女士只是用一种有些嘲弄,带攻击性的目光看着他说,我父亲远远比我身上更为凄惨,如果下次你来的巧,也许正好可以看到一场好戏,一场女儿和她的亲生酒鬼父亲正大打出手的好戏,掌柜的女孩说,不过我想我的父亲他大概是不敢再来了吧。画家沉默不语。女孩看他沉默的样子,一边继续手下的动作,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位先生现在的心里翻过了多少可能性,你在想,为什么一个父亲他不敢请来再度骚扰他的女儿,回到他自己身为家长与主人的家呢?你想---难道是上天开了什么玩笑,赋予我一个护花使者,又使那个隐形的守护者时刻保护着我,每当父亲出现在我身边骚扰我时,他便会天降正义一般替我大打出手,然后我的父亲并在恐惧之下落荒而逃吗?又或觉得莫非是这城市的法官,那正义的执法队有闲心管我的家务事,替一个女儿收拾他的父亲。还是你觉得一个人父在他与自己的女儿之间动刀兵时,此情此景突然让他想起来圣经的话语与耶稣的教导。他看到一个是他女儿的人类身上新的伤口覆盖在尚未褪色的旧的伤口时,他内心那良心突然发病了吗?不,都不是,女孩露出了一个有点残忍的笑容。她轻轻凑到画家的耳边,对他说,是因为我可以杀了我父亲,但他做不到杀我。当我的父亲意识到。我宁愿带着永恒的杀死我父亲的罪孽,也要带他一起下地狱时,他便再也不敢来找我了。 而现在我是这个香料店完全的主人。这儿的一切都属于我与我的父亲无关,他再也没法从我这剥削与掠夺走什么了?所以你是来拜访魔鬼的吗?女孩凑到画家颈边说。这附近的所有人都惧怕我了,但我乐意见到这一切。因为我不要没有胆识的,怯懦的人进入我的天地。然后女孩又露出有点快乐的笑容。我想这笑容很适合绘画,但若作教堂的壁画,或作神龛边上的装饰...画家仔细思考,觉得女孩此时此刻的灵魂不管是作为肖像画也好,还是作为一种记忆像项链般悬挂在心头,都太过尖锐。片刻的宁静后,画家回答,是的,他说,亲爱的姑娘,我是为你而来,接着他垂下眼睫,一言不语了。女孩说,我亲爱的先生。那有什么我可以为您做的吗?画家说,也许接下来有一段日子,我会待在你这里。女孩说,待在我这,你是想干什么?画家说,我会作画。女孩说,原来你是个画家。看你一言不发的样子,我想你大概也是个与主流故作格格不入的艺术家吧,但看你驯良的神情,好像你又是那种不想伤害任何人心中的和谐的人似的。这样的你能创造出什么独特的画呢,女孩好像有点嘲笑的看着他说。画家说,我既不是要创作艺术,也不是要留下什么可鉴赏的东西,只是这里有我可做的事,我便觉得也许可以来。女孩带着有点好像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说,那你是要画我吗?还是画静物像?画家说,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在这画我自己。画你自己,这是什么意思?画家说,我想知道。当如你我般如此不同的灵魂相遇时,我该如何在你身边泰然自若的自处。 女孩微笑了,她哼了一声,后退一步,神情却好像变轻松起来。如此这样便好。如果有人将我的灵魂或心情作成画,或者写入文学写成剧本,那我可会感到无比厌恶。为什么?画家笑着她,好像明知故问般等待着此时,他歌剧似的女主角唱完剩下的对白,因为他们永远永远都没法了解我真正的灵魂,女孩露出一种骄傲的表情。因此任何试图将我入画或入文的尝试都只是对我灵魂的一种简化和侮辱。如果他们真的觉得我美,会有什么力量,会有什么特别,倒不如画他们那被我打动和影响的自我,这对我来说难道不尊敬的多?画家说,那你愿意我把那画完的画放在你这吗?女孩说,那太奇怪了。真到你画完成的那一天,你要么自己留存着,如果要给我的话,女孩沉默,想了想,我大概会把它烧了,也好过奇怪的看着你。画家笑了,他说,可这也不是什么绝对的事。女孩也笑了,她说,这要取决于我爱不爱你。不管怎么样,画家说,让我们先开始这一切吧。那时的他们都不曾想过,画家进入这个屋里作画的时间,和画家完成这画后的时刻与瞬间,两人的关系又将何去何从?事实是,画家完成画后再也没有拜访过女孩,而骄傲的女孩也从来没有主动在拜访过画家什么。 可数年之后,大雨倾盆之前,画家却带着他所有与女孩相关的画再度登门拜访。女孩说,为什么你此时要来。画家说,我要离开去很远的地方。女孩说,你的画还剩下多少。可能还有几十幅吧,画家笑了笑。我是你拜访的第几个人?女孩说,在你的生命中我是第几位,是那麻烦的一位还是那贴心的一位呢?画家说,你就是你,不会被任何事物动摇折损的美丽。女孩笑了,不知为何,她竟流下了眼泪。她说,谢谢你,画家先生,把你的画留在这吧,但我早已经改变。现在的您知道现在的我是什么心情吗?我多想您给我做一幅肖像画呀,就用您那观察世界上所有事物的眼睛,凝视着我,让我知道,有机会知道,别人眼里的我,是怎样一种风景...可您就要离开,而我便再也没有这种机会。如果您好心,可以记得我这句话吗?过几年再来看我。告诉聆听那时那天那刻的我是怎么样想法,如果那时我不在这里,如果我去了什么遥远的地方,也不要记挂我。 画家说好,女孩看到画家带来的画。她伸出她洁白的,没有疤痕的手轻轻抚摸着那画蓝绿色的颜料,她切下身说,我这给你的感觉那么忧郁吗?画家说,是那时的我很忧郁,于是当时你那敢于与世界为敌的勇气深深吸引了我,可当我感受到坚强时,我不可避免的更加理解了脆弱。于是他们一起看着那幅画。画中人不像你,女孩说。是的,画家说,那不是我,那是一个孩子,感受过痛苦与黑暗,却不知痛苦与黑暗为何物。他谁也不是,却看着身边各式各样的谁。他对这世界和周围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可当一个女孩的出现像火炬一般闪烁在他面前,他看到另一个像太阳样发着光的行星,于是他便微笑了。女孩说这画看得让我难过,不如我们烧了它吧,画家说好,那就烧了他吧,于是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一起把画丢入了熊熊燃烧的壁炉之中,女孩又开始流泪。画家感觉她身上的忧郁像像潮水一样向他袭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画家问。然后他换了一种口气,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因不知如何是好而要向老练的前辈与师傅请教一番。画家说,我变卖了这二十多年来,我所有的画,有了一些钱财,但是我并不需要这些钱。一个人要进行自己的爱好,只需要很少的钱。而现在我在做的便是处理那些无法通过金钱交易来出手的画。女孩说。你是要把自己变成风吗?毫无羁绊。画家说,也许我只想尝试试能否达到那种感觉。 所以你现在在为钱苦恼,女孩说,因不知如何使用那些钱而沉默不语?女孩又笑了,她问画家,我是第几个被你问这个问题的人,而之前被你提问的那些人,他们的答复又是怎样的?画家没说话,因他此刻在想,此时女孩的脸像牡丹花一样瑰丽。女孩说,谢谢你,一穷二白的画家先生,这世上的人都有照顾好自己的方法。我们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善行,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好心就能很好的自己照顾好自己,独自谋食,自我保护,并且有时间与精力与折腾我们生命的敌人的往来中淬炼斗争的勇气,潜力与智慧。不管你问的是乞丐孤儿。教堂的神辅,慈善学院的老师等等也好。如果你只是想盲目轻松的对他们施予善行,这无疑是一种冒犯和侮辱。假如你想真正的慈善,那这可是一笔很重的责任,与你那风一般意愿的意图所违背了。作为施舍人来考量是困难的,女孩说,如果你没有那份心力的话,不如烧了吧。毕竟钱只是用做资源交换与流通的媒介。如果你不想这经由你身上的资源与媒介产生任何因果的话,就用火焰将他们焚之一烬吧。 画家说。那还有一样东西是你所需要的吗?女孩笑着说,什么?画家说我的心,女孩说,你的心,你心的什么。画家说,我的心意,我的好意,我的善意,我的生命,我想为你做些什么的心情,这些对你来说是有需要的吗?这对你来说是一种侮辱吗?女孩沉默了。仿佛迎接挑战似的,看着他说,不是,你的不是。于是画家悄悄掏出来一幅小画,那幅画被镶嵌在一条美丽的项链里。这是一件礼物吗?女孩轻声问,她轻轻拨开了吊坠上的按钮,里面是一个女孩如无花的梅树枝干般坚毅而瑰丽的面孔。你的灵魂,画家说,对我来说便是最美丽的祝福与馈赠,谢谢你在我的生命中出现。女孩握紧了那个吊坠。她说,你做了你该做的一切事,现在去寻找你的下一个羁绊吧。临走前女孩与画家默默对视了最后的一眼。最后的最后,她有些突然的带着颤抖的声音说,也许他再也不会出现了。画家没有回头,好像有无形的人在两人间沉默的时空说:那个与世界为敌的女孩已成为历史,不会有人再想起她,想念她,记得她了。因为我要迎接我新的生活,女孩说,可我的过去,你的心意会像光环一般庇护在我身上的,谢谢你,画家先生,祝你今后的路途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