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录：微末虫

此虫呈条状，躯长约两三毫米，细如绒毛，通体黑色发亮，它的躯体坚硬又柔软，由于过于细小，这种特性几乎被忽略。它的外皮究竟是像蜈蚣一样的坚硬甲壳，还是如蚯蚓那样带有强力韧性的软质物，这一点很难知晓，因为从未有人靠近它从而去近距离观察它然后有机会研究它。一方面是因为它过于细小，更因为它天生拒绝被靠近，尤其是人类，虽然它一直悄无声息地生活在人类之中。

为了不轻易被人发觉，它永远委于地面，但是，能够发现它的人是有幸的，因为它自有某种不可知的隐秘能力，正是某些人终其一生苦苦追寻的，它自己对此却是无知无觉的，人类对此亦然。平日里人们即便看到此虫，也只是把它看成是一条讨厌的小虫，更何况它拥有剧烈毒性，人的皮肤一旦接触到它就会瞬间发黑中毒。

拥有毒性并非是一种生物的特点，几乎可谓世间万物皆有毒性，只要条件充宜。此虫的特点在于它能够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毒性，也就是说，这种虫子是否有毒全凭它的意愿。什么情况下它不具有毒性呢？这点是难以确定的。笔者只能说，只有当它并不抗拒某个人的接近时，或者谓愿意对某个人敞开心怀时，它便会变得无害，它的毒性甚至可能成为某种有益之物，这种情况由于太过罕见仿佛从未发生，以至于从未有人相信它是安全的，于是它被视为仅仅只是一种使人恐惧和厌恶的小虫子，使得人人见到随手灭之。

关于谁是那个神恩临受者，看到此处的那个人是否已经了然于胸呢。

一个房间的床底下，柜子底下，桌子底下，人们来来往往忙碌的脚底下，每一个喧嚣又安静的隐蔽角落都是它有可能出没的地方，总之，它必定存在于人迹出没的地方，或者，也许有一天它突然远离人群跑得彻底无影无踪，也未可知。这话看起来前后矛盾，尤其笔者前面用了“必定”这个词，后面又完全否定这个说法，使得此话显得更加荒谬，让人严重怀疑笔者的表达能力，但是没有办法，虽然笔者的表达能力的确平庸有限，但这种虫子它天性的难以描述或者不可描述却是另一回事。再说一次，此虫子从它出生开始，就一直安居于某一户人家房间内的床底下，直到它死亡，融归于灰尘都从未出过这户人家的房门，它的一生，于周围的一切来说，还是于它自己来说，都平淡简单，丝毫没有任何传奇色彩；虽然它极有可能在某个午后或夜晚出没的时刻，被哪个人类冒失鬼慌慌张张或浑浑噩噩路过的脚步骤然踩死脚下——这种事情总有极大可能发生甚至可能经常发生；但是，有一天它也许就突然离开它原有居住之地远走高飞，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征兆，毫无原因。它去了哪里呢，另一户人家的床底之下，阁楼之上，大街小巷任何一个喧嚣又隐秘的角落，或者山林野地、荒野沙漠，不得而知。

就是如此迥然绝尘，瑰意琦行。叵测，是它的最大特征。

它既安于一偶，又居无定所；既无声无息，又走山跨海；既卑微细小，又隐秘不凡；既隐于人间，又迥然不羣。

它不是为了出人意料，故作神秘，根本没有这种打算。你若想从它的行其事里归纳出它的本质，那是徒劳的，它天生无法被确定、被归纳、被总结、被定义。它的外表，它的习性，它的本质，它的一切，它的存在，都无法确定，一种天生无法做任何确定的东西，人要描述它、表达它，是困难的。就像人无法去描述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它没有本性，超然无定，永远不可捉摸。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