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沉睡花园》和《山河令》中龚俊对悲伤的演绎
我非表演领域专业,但凭自身影视欣赏经历,妄加评论,不是权威,更提不上专业,可能连评论都谈不上资格,不过以一家之词,做一番片面化的开解,极其个人化的畅所欲言,若有不到之处,只求日益精进,广博涉猎表演相关知识。眼下我写即我得,感受都源自于思考,非冲动下的胡言乱语,认为胡言乱语也罢了,不妨闲话聊叙。
仍想继续聊聊龚俊在《沉睡花园》和《山河令》中的表演。以前聊过眼神戏,这回不如聊聊哭戏,或说对悲伤的演绎。《沉睡花园》,龚俊给我印象深刻的,有三个场面:
第一场哭戏,是在医院与潇潇陪护母亲。
之前曾单独说过这场戏,因为最打动我。对于母亲苏醒的反应,浅显直白的表演方式,可能会直接走过去坐在窗边,盯着即将苏醒的母亲,眼中写满期待,迫不及待叫一声“妈”,跟着泪水滚下。
龚俊的表演却是迂回曲折的。
从远处沙发起,情绪就已经在无声酝酿了。当意识到母亲即将苏醒,他惊诧着,呆呆注视着病床上母亲的动向,身体却不听使唤。僵滞有片刻,才慢慢走过去,轻轻坐在病床上,埋下头——当奇迹降临时,常人大多不知所措,身体会在第一时刻与大脑保持同种空白状态,甚至滞后于头脑运动的指令,因此这种来自肢体的反馈是非常准确的。
他既不敢相信昏迷了多年的母亲有一天会忽然醒来,又饱含着热望,一夜无眠的双眼,视野有些模糊,右眼变成了三眼皮,这是彻夜守护过劳所致。不知是导演刻意安排,还是因为龚俊本人拍戏和商务连轴转,真因劳累过度而成,如果是后者,那便为无心插柳的玉成了。

小心坐于病床上,低头去摸索母亲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中,复抬起头去查看母亲的状态,眼泪依然有没立即下来——情绪表演像人体经络的布排,每一条都有自己的走向和功用,演员需调动这些经络为己所用,先后次第和呈现力度,要比正常人情绪的游走慢半拍,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将观众一步步引入自我情境体验当中,这一时,观众为主体,表演传达明晰准确就显得尤为重要。
他埋下头攥着母亲的手时,看不清五官,但低垂的额头和发线能感受到他夹杂酸楚的喜出望外:太多年了,他独自长大,背负着对母亲病重的愧疚,连道一声歉都来不及,好不容易等到她醒来,他欲说还休,千言万语好似无从说起,只有将这涓涓细流,汇聚成河。在没有任何台词的情况下,等到林深的面容出现在镜头里,这些复杂的心理变化已然盛满眼中。此时的画面给了他脸部大特写,背景用了暖橙色,借以烘托林深心中正自破冰的春之复苏。




画外事件主体通过他者表现的模式,是一种间接叙事方式,这其实是一种非常高级的镜头语言,考验着他者的镜头表现力。印象最深刻的,仍是哥哥在《风月》中结尾的那一个面部特写,如意因为吸食鸦片导致痴颠,被下人抬来,郁忠良(张国荣饰)看到被自己坑害的爱人,从震惊到不敢相信,再到被悲哀和痛苦吞噬,占据整个屏幕的面容,神态变化丰富绵长,那种哀痛深入骨髓,乃至迄今我一想到哀痛的哭戏,还是情不自禁浮现这个经典。

让我感动的是,龚俊的这一连串表演,也让我深深体味到这种丰富绵长——人的情感绝不是断层的接续,而是高低起伏,有扬升,有落幕,就像高远浓淡的山水画,山水无尽头,空间无止境,同样优秀的表演,也该给人以“意犹未尽”的悠长余味,以及结束后的淡出效果才对。
哭比笑难,笑中蓄泪,或哭中带笑的感觉更加难,是为乐极生悲,是为破涕而笑,是为啼笑皆非,是为笑忘书。将情绪铺陈在先,铺满,母亲苏醒后的落泪和喜极而泣就会被托至高处,滑梯一样自然降落,不会因直线射门而显得浅薄做作,东方人的情感始终是含蓄的,这样的表演自然流动,便更加可信。
林深哽咽着唤了三声“妈”,确认母亲果真苏醒后,泪光中久违的笑容逐渐荡漾开去。
这是林深最温暖我的一幕。



第二场哭戏,是与潇潇独处催眠时发生的。准确的说,这不是一场哭戏,因为林深并没有落泪或大恸,但悲哀的情绪是足够的,所以也归入哭戏一类。由于林深心理咨询师的设定,他的大部分情感多是内敛的,因为心理咨询师有超出常人的情绪管理的能力,因此我们能看到林深流露悲痛的时候少之又少。
运用心理诊疗技术进入创伤发源地,在我看来其实是一种比较粗暴和危险的长驱直入式的捷径,需要催眠师高超的催眠技术,而剧中潇潇既不具备丰富的临床经验,又与来访者是恋人关系,对林深实施催眠是极其冒险和不负责任的。这一次催眠显然无法获得成功,林深虽进入了潜意识层,但并未触达根本,穿越那一扇扇无限循环的门,尚未找到樊笼困兽,就被迫中止催眠,如在潜意识内迷失,会有损伤脑神经的危险。
林深的痛苦肉眼可见,催眠中,他虬结双眉,紧闭双眸,鼻孔随着急促的呼吸扩张,喉结翻滚,各种生理反应非常全面。醒来后,显露出极度的惊恐与悸痛,又揉杂着绝望与如同沉酣过后不知天光的恍惚感,我情不自禁将这个表情与郁忠良最后的面孔重叠,重合度竟如此之高。这一段表情刻画之深,在提前观看花絮时,我就通过摄影机的小屏幕,被霎那击中,虽然小屏幕像素很低,但五官的扭曲度仿佛是以刀笔刻在脸上一般,令人一见入眼,再见入骨入心。(
正剧如下:进入深层潜意识时的各种神态反馈






苏醒之后,脸现迷茫与无助,无疾而终的结果也让他自己有所失望吧,接过潇潇递来的水杯,先舔了一下舌头,喝了一口水,说完台词,又大口喝了一口水,没有立刻吞咽下去,代表着缓解紧张的过程。







打开心结后与母亲的互动还有一场戏,在医院里,弥补了愧疚的林深赶去与母亲见面相拥释怀。观众在看任何表演前都会对剧情和演员的反馈抱以一定的心理预期,我本以为此时的林深应扑倒母亲怀中痛哭流涕,但龚俊的表演意外平静,仅是凝神望着母亲,眼似含泪,进而慢慢投入母亲臂弯。
最初,我为没有实现自己的心理预期,情绪并有被宣泄出来认为是他没有表演到位,但细细思量,在母子二人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十多年的等待与愧疚中,尤其林深,其实早将这一份激动和大恸无形消解于岁月的磨砺中,母子之间是心照不宣的,更无需多言赎罪与谅解,或包头痛哭,可能只是一声呼唤,便可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样的表演和导演,同样高级。



第三场哭戏,是与范齐的殊死较量,九死一生后,与潇潇在医院会面。
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再重逢已尘埃落定,他们穿着病号服,带着自己的伤痛,在医院的走廊里相遇,目光穿越人群,落在彼此眼中,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两人边笑边哭,品味着劫后重逢的喜悦,金风玉露如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还有什么比得过短暂生离而非永恒的死别?
这便是笑中有泪带给人的触动。
正剧里的林深躺在推床上,想必医生刚刚为他重新包扎了伤口,他的头部曾遭棍棒猛击,咽喉被扼而窒息,左下腹被狠刺一刀,虽不致命,但失血过多,打斗时伤口又被捣了再捣,身上被淋了汽油,跳水逃生后经过工地污水的浸泡,再撒一把盐。爆炸和高处跌落也对机体产生强烈震动,对脏器都具极大破坏性,能抢救脱险的几率极低。好在林深有男主角光环护体,死里逃生,但重伤过后不忍卒睹,看他面色惨白,唇色干涸,头上缠着绷带,额发有些凌乱,脸上的肤质斑驳灰败,有些浮肿,血丝布满眼眶,本来澄澈有神的一对眼睛此时失去光泽,但依旧明亮如天上繁星。




潇潇近在咫尺,人尚安好。
林深艰难欠起上半身,还未笑开泪已夺眶而出,花絮的角度取了龚俊完美的45度侧颜,正好拍到他笑着滴泪的瞬间,这一瞬太美,是天上的珍珠,林深的泪。我见过许多角色流泪的刹那,但能深深动容的寥如晨星,龚俊是一位,他的哭戏尤其是无声的哭泣,最能使我感同身受。





花絮的落泪非常动人,不知为什么会没用上

温客行的哭戏同林深不一样,因是古装武侠角色,融入了“戏说“和”传奇“的成分,他更加富有戏剧性和表演性。因此我们看到的温客行的悲和哭,都绝非现代人林深,前者更加多变开放,并且含有几分戏剧性的夸张在里面,而后者更贴近现实生活,更为内敛。
当温客行仇视莫怀阳时,目中含泪的愤怒凝视,当温客行的身份被发现时,对着沈慎和周絮,他牙龇目裂,红着眼睛声声质问时,当面对恩人龙孝即将身陨时,他委屈哽咽,对叶白衣要杀自己被周絮维护时,他又流下了那一滴无处安放的自怜和感激的泪……



雨夜,他得知周絮将死,在他面前劝他惜命,尽管对方宁死不废武功,还大加斥责,但温客行只是隐忍再隐忍,除了悲怜周絮的不惜命,因他知人活不易,他更自怜自艾自己幸福的被饬夺,所以在大雨滂沱中,他选择安静坐在桥上吹箫,用这样一种方式来为自己的悲伤寻找一个出口,让泪水尽兴而出,再落下之前就混入雨中,悄无声息——他的悲是刚强的,是不屑于袒露的,而悲极生笑,失魂摔箫,都反应着他内心天塌地陷般的剧烈震颤,这震颤,足以撼动他整个内在世界的架构。



温客行的哭不会亢奋激进,纵横捭阖,以声嘶力竭和涕泪横飞,催动你悲伤的神经,大部分都是掩藏在静默之下的娓娓道来。即便在吐血那一段时的仰天悲叹,哭的情绪被推到峰值,但他仍点到即止,并没进行过多倾轧,将观众的心情一锤到深渊——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温客行心并没死,他仍对前途留存希望,因此他的哀不该是决裂和义无反顾式的,他的哀,是对过往的悲悼念,是送它远行,是有回头路可寻,是有归宿的。在这种情绪的控制上,龚俊抓得很好,他的天赋与实力并重,又可以创造诸多灵动曼妙的火花掀起心湖上空漫天的烟火,他是一位难得全面的青年演员。
以上,我觉得,演员表演旨在将观众引入你营造的一个情感氛围里,将他们带入并找到那一缕波动心弦的敏感神经丛束上,就像一个引路人和提灯人,而后面大量的情绪宣泄,是观众要自己去做去切身体会的,并不需要演员无休止的肆无忌惮的宣泄再宣泄,那便剥夺了观众“体验角色”喜怒哀乐的权利,我很认可龚俊对悲伤的演绎方式,这也是传统留白艺术在表演上的上佳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