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瓦:人的意志要表达世界的真正现实
讲真,西蒙娜·德·波伏瓦这本《模糊性的道德》没看得很懂。在翻阅中,模模糊糊觉得可以联系现在社媒上那种强烈而可怕的现象:键盘侠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毫无顾忌地对一切进行“网暴”。但说实话,真的开始做书摘的时候,却发现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下面这段话真的特别好:
道德世界不是一个赐予的世界、一个很陌生的世界、一个应该努力从外部达到的世界:而是人想要的世界,前提是人的意志要表达世界的真正现实。
正像波伏瓦在书里提到的一句谚语:“不管结果怎样,做你该做的事。”

一起读一下这篇文字吧,限于篇幅,有删节。
✎ 以下选摘自《模糊性的道德》
我们还应该要问,是不是通过任何的内容,人们都可以愿意自由。
首先必须看到,这种意志是随着时间而发展;只有通过时间,目标才能确定,自由才能确定,这就会假设它通过时间分段,以单位的形式逐步实现。只有摆脱纯粹瞬间的荒诞性,才能摆脱克里纳门偏差的荒诞性;如果一个生存每时每刻都在向虚无倒塌,它就无法自我建立。
具体地说,只有通过耐心、勇气和忠诚,人们所选择的目标的价值才能确定下来,同样,选择的真实性才能显示出来。
如果我将一个我已经完成的行为放弃在身后,即让它回到过去,它就变成了一个事物,它不过就是一个愚蠢的和不透明的事实。为了阻止这种变形的发生,我必须不停地捡起它,在我介入的投射单位中证明它;建立我的超验运动,这就要求我永远也不能放任自流,让这个运动毫无价值地重新落入自生自灭的状况,我必须无限地延长这个运动。
这样,我朝着一个目的自我超越,而这个目的在我看来像是一个起点,一个走向新的超越的起点。这样就幸运地发展了一种创造性自由,永远也不会僵化为未证明的人为性。每时每刻,他都用后续的揭示来揭示有目标的存在;在每个瞬间,他的自由都通过整个创造活动得到逐步确定。
然而,人并不创造世界。他只有通过世界对人的抗拒才能成功地揭示这个世界;只有通过给自己激发障碍,意志才能得到确定;有时还需通过人为性的偶然性,某些障碍才可以被征服,而另一些则不能。当笛卡儿说人的自由是无限的,但他的权力是有限的,所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面对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固执己见是愚蠢的:如果我固执地用拳头敲打一堵不可动摇的墙壁,我的自由将在这个无用的行为中枯竭,而且不能成功地给它一个内容;它将衰落为一个徒劳的偶然性。然而,没有比顺从更令人伤心的德行了;顺从将早先构成的作为意志和自由的计划转换成偶然的幻觉和遐想。
一位青年曾经希望有一种幸福的生活,或有用的生活,或光荣的生活;如果他成为的那个人用过分冷漠的眼光看待他青少年时流产的那些企图,那么这些企图将永远僵化在已经消逝的过去中。当一种努力失败时,人们会苦涩地说,他们浪费了自己的时间,浪费了自己的力气;失败判决了我们所作的努力中的整个这一部分。
如果一扇门拒绝打开,那就让我们接受它不打开的事实,这样我们就自由了。但这样我们只是成功地挽救了自由的一个抽象概念,或掏空了自由的所有内容和所有真理:正因为人的权力被放弃了,所以它就不再有任何限制。
事实上,为了不让自由冒风险,撞死在其介入本身所引发的障碍上,为了让自由能够穿越失败而继续它的运动,它必须给自己一个特别的内容,必须通过失败给自己确定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不是其他任何东西,而恰恰就是存在的自由运动。
公众舆论在这里并不是个坏法官,它很欣赏一个人在破产或遇险的情况下能够振作起来,也就是说他会重新投身到世界中,以此高度地表明,他在事物面前具有自由的独立性。
因此,当患病的凡·高从容地接受一个他不再可能描绘的未来前景时,这里没有丝毫的无结果的顺从;绘画对他来说是一种个人的生活方式,也是与他人交流的一种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可以以另一种形式持续下去,直至进入一个避难场所。
在这样一种放弃行为中,过去将被融入,自由将被确定;过去将同时在痛苦与欢乐中被人经历:在痛苦中,因为投射活动这时被剥去了它那特别的面孔,奉献上了它的血与肉;而在欢乐中,因为在人们松开手时,他们的双手腾空了出来,正好可以伸向一个新的未来:我的自由不应该试图去截获存在,而是去揭示它。
然而,这样一种拯救只有这样才是可能的,即当一个人,尽管他遇到许多障碍,遭受过许多挫折,但他还保持着对未来的安排,而且他的处境还给他开放着许多可能性。
没有比这更可恶的惩罚人的方法了,即既强迫人做出一些行为,又否认这些行为的意义:不停地让人开挖和填满一条水沟,强迫受罚的士兵走圆圈,老师强迫小学生抄写作业,都是这种情况。这种用无效的努力进行的欺骗,它比劳累更令人难以容忍。终身监禁是刑罚中最为可怕的,因为它让生存保留在纯粹的人为性中,但又杜绝它的一切合法性。一种自由如果不想作为无限的运动,那这种自由就不能要。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又会立刻出现。
如果说人具有一种方式,一种惟一能拯救自身生存的方式,那么在任何情况下,他怎么能不选择这种方式呢?怎么可能有一种不良意志呢?这个问题在所有的道德中都会出现,因为恰恰是这种倒错意志的可能性给美德的思想赋予一种意义。
我们知道苏格拉底、柏拉图和斯宾诺莎的答案:“谁都不想故意做恶人。”如果善良对人来说是一个多少有些陌生的超验性认识,人们就会设想,错误是可以用犯错来解释的。但如果人们接受这一观点,即道德的世界就是人们真正想要的世界,那么所有犯错的可能性也就自行消失。
同样,在康德的道德中,很难理解有不良意志的存在,而康德的道德是所有自主性道德的起源。康德主义将人定义为纯粹的积极性,它不承认人的其他可能性,而只注重人是否与自身符合。我们自己也通过这个面向自身的参与来定义道德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人不能以积极的态度在否定自由和承担自由之间作选择,因为他一旦作出选择,就必须承担这一切;他不能够积极地愿意处于不自由状态,因为这样一种意志将导致自行毁灭。
问题在于,与康德的想法不同,人似乎本质上就不是一个积极的意志。在人自身内部有一种永久的否定游戏;而通过这种游戏,人可以逃避自身,逃避他的自由。正是因为有真正的危险,有许多失败,有尘世真正的地狱之罪,所以胜利、智慧、欢乐的词汇才具有意义。没有任何东西是事先决定的,这是因为人拥有需要丢失的东西,只有拥有能够丢失的东西,才能拥有可以获得的东西。
任何犯错都是可能的,因为人就是一种否定性,其犯错的动因就是他在自由面前感到的焦虑。具体地说,人们以不协调的方式从一种态度滑向另一种态度。在这里,我们仅仅局限于用其抽象的形式去描述这些我们刚刚指出的态度。
(完)

《模糊性的道德》
[法] 西蒙娜·德·波伏瓦 著
张新木译
收录两篇随笔,是波伏瓦存在主义理论入门之作。《模糊性的道德》阐述了存在的双重性,并对人类的生存状况作了深刻的思考。她主张承担自身的存在,争取自由,让我们的存在处于向无限性开放的有限性中。正像那个古老的谚语所说的那样:“不管结果怎样,做你该做的事。”
《皮洛士和齐纳斯》一文讨论人类行动的尺度、行动的目的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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