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无处安放的泛滥情感
大学同学建立的微信群,群主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每年给微信群改名字,格式为 “XXXX班(毕业第X年)”。2022年1月,“XXXX班(毕业第七年)”赫然变成了“XXXX班(毕业第八年)”。毕业的这些同学,从事本专业的有多少呢?我不知道。毕业后,我和他们大部分人失去了联系,只从断断续续的音讯中隐约听闻有的人结婚了、有的人做公务员了、有的人在给别人补课、有的人到北京去、有的人工作数年又返校读研……各自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滑行,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在各种社交应用上曝光自己生活状态的信息也越来越少。大概是没有必要吧,生活已经步入正轨,只需要沿着轨道走下去走下去,或用力或散漫地投入当下的生活,有什么可分享的吗,有什么要向旁人公布的吗,想要说的话想要做的事全都在身边了啊,就不必再说了吧——不像学生时代的愣头青,做了什么恨不能全世界知道,恨不能全世界都爱他所爱恶他所恶,以为自己是站在世界中心孤独的王。
节假日里,我弟是比我忙碌的人,他要参加各种聚会,尤其高中同学聚会,每年寒暑假必备。说起来也无趣,我的高中同学、初中同学、小学同学,早些毕业没几年时,也曾兴起聚会的小高潮,但聚会次数全都不超过五次就再也没有人提起,可谓“无疾而终”;此后过年还会有几个活跃分子在微信群里发红包,最近两年是连红包也不发了,今年更是连拜年的吉利话都没有。有个同村的小学同学,一直没有女朋友,今年交了女朋友后见我时说话的语气异常“嚣张”起来:彼时我从外面搬了移动楼梯回家,他在自家二楼看到了,大喊:“你怎么不找个男朋友,你男朋友呢,你是打算做个女汉子吗,你男朋友呢……” 烦不胜烦。过几天路过他家时,他掐着烟,没几句又来:“谈男朋友没有,你是真的打算这样子,你的大学同学、高中同学、初中同学呢?”我真想一拳挥上去把他的嘴打掉。他没有读完高中,没有上过大学,因为和我家离得近,他妈总拿我和他比较,他现在可是觉得扬眉吐气了。我有个一度心高气傲的表姐,也曾在外闯荡多年,买房买车拿事业编,去年相亲今年打算结婚,关于“结婚”这件事我还是从我妈那里知道的,就很讽刺——这个表姐曾一度是我物质和精神上的支撑,现在她要结婚了,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却是显出和前面提到的那个初中同学一样的优越感——还是过年期间的某天,处在生理期的我疼得只能在床上匍匐,这个表姐几个语音电话打过来,要我去那个初中同学家(两家离得很近),我告诉她我现在来姨妈,很痛,哪里都不去,她仍是一再打语音电话,我又痛又气,一个也没接。其实我在自己房间能够听到那家的喧哗,他家该是来了几个年轻人,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可我的表姐对这件事在之前的语音电话里也是只字不提,她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我要是蓬头垢面腹痛难忍地过去,对于我自己是个难堪的惊吓,倒是给他们添加了逗乐的笑料。我躺在床上,下午三四点,突然在我家外有陌生男人大喊我的名字,夹杂着“是这家没错吧”的戏谑,我一瞬间明了:他们一群人酒酣耳热之际,又拿我做茶余饭后的佐料,撺掇着个别闲人来我家门前叫喊。连喊了几声,我家没有人应答,那人悻悻离去。这件事后我表姐、那个小学同学再没联系过我。在他们看来我是木讷迂腐、自以为是的怪胎;他们曾经也一度不喜被人强迫着干某事,然而一旦获得了强迫别人的入场券,他们用起来倒是比谁都要欢。
2021年也是被介绍了几个相亲对象,如今他们默默地躺在通讯录列表里没有动静。A君是家族里一个婶娘介绍的,这个婶娘小时待我亲切,介绍来的A君的家庭条件该是不错,但是他只会问我吃了吗睡了吗,发消息还打错别字,我让他看看我写的文章了解了解我,他一篇也没看;B君是同事前辈介绍的,他是前辈的大学同学的侄子,身高学历家庭条件是有,但是他很忙我也很忙,他比我小一两岁,我们不在同一个区域上班,来回四个小时以上,他似乎对我兴趣不大,在他看来我处对象的意愿也不高,前辈在期间牵线拉桥几次,终于没有见过面,到底是无疾而终了;C君是大姑介绍的(大姑就是前面提到的表姐的妈妈),微信里聊了几次,他对于我没怎么回微信的行为成见不大,我们从第一次微信聊天时隔半年后见面,其时已经在微信上交换过照片,但真人见面,落差还是很大,为了下一代考虑,我决定默默地终止接触;D君也是大姑介绍的,过年前一天先是打了电话,电话里是我熟悉的不学无术村中普信男的特有腔调,加了微信聊过几句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想,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查户口式盘问,对自己的情况滴水不漏,朋友圈一条生活状态都没有,我让他不要再问我怎样怎样了,说说他自己吧,他回一句“我不问,难道你会说”,他可真是个反问句小能手。
“普信男”,指那种相貌能力非常普通,但是却过度迷之自信的男生。这类男生共有的特点是一般相貌,一般薪资,却迷之自信,评论女生年龄、皮肤、身材、打扮、妆容、发型、学历、身高等等。起源于《吐槽大会》杨笠的“他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用来形容没有自知之明的男性,衍生出普信男,后又有人把这个词用在一些女生的身上,即“普信女”。不管“普信男”“普信女”,期间都是对没有自知之明男女的嘲笑。我见过的“普信男”不计其数,我身边的大部分男性都可以归类于此。倒是身边的女性,不仅不是“普信女”,甚至为了迎合这绝大多数的“普信男”,降低了自己的要求,这个要求有对对方的,也有对自己的——为了结婚辞职也是可以的、辛苦点也是没关系的、满足男方提出的种种也是必须的、对方种种无脑言论也是不必要反驳的。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女人好不好命等同于好不好嫁人,注意这里是“好不好嫁人”,甚至不是“嫁个好人”,仅仅是“嫁人”。前几天在豆瓣上看到一个“拒绝普信男”的帖子,把它转发到朋友圈,一个高中男同学怪声怪气地回复“天天猫在家里,不交男朋友,老天会掉一个给你?”——我需要所谓“男朋友”,可这也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一天天被莫名其妙的人揪着来炫耀优越感只令我十分作呕。
大过年的不写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不久要回去上班。昨天收拾了一些衣服和书给一个表妹。这个表妹今年初三,她的家长很关心她不断下滑的成绩,她只关心我有没有LO装。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毕业之后的前几年,花了大量的钱买了各种华而不实的衣服、画册、指南,这些东西如今看来更像弥补青春缺憾的大大创可贴,揭开时伤疤已经愈合,但总隐约传来那弥留在记忆里的不甘。我仍会为那些缀满蝴蝶结蕾丝繁复褶皱的裙边着迷,如同一个中二期的小孩;但已经不会再去做那些不合时宜的消费,就像对待“交往”“结婚”的态度。人们说的“门当户对”“理想婚姻状态”不知所踪,但至少不应偏离太远;一个人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梦,却也不等同于让她去泥泞尘埃中磨折。想象一下,从前拼尽力气只为远离一些人一些事,如今却仍要与那些当年瞧你不起现在也要贬损踩低你的人曲意逢迎,换成谁也接受不了。和一个“普信男”结婚,在其他人奇怪的眼光中生活,哪一个比较幸福,谁知道呢?
我仍渴望幸福,渴望一个正直善良沉静勇敢之人的爱意,渴望拥有丰富自由坚强无畏的内心。想要触摸世界的真理,想要诚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