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
之前写老哥的一篇散文,后面创意写作课需要,重新改写了一些结构。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们俩像是一个游乐园里的两个小孩,不过长大了以后,他被关在门外无法回来,而我还赖在园里不愿出去。
太阳有些西斜了,我结束了一天的实习,将一身西服换下,正准备躺上床接着通关我的荒野大镖客,这时我收到了一条老哥的短信。
“吃了吗?”。
“刚吃完。”
“没吃的话还想找你吃饭的。”
“不然下周?没想到我下班这么早吧。”
“没,只是我突然想找你吃饭”
我盯着屏幕,过了几秒,他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累了。”
在我印象里老哥一直是挺能吃苦的人,从高中以来便一直是如此。一瞬间我还不相信这两个字出自他之手。于是我也没二话,便立马答应了他。
“那再陪你吃一个吧,金融街?”
收到了他肯定的回复之后,我也没多说话,便下楼拦了辆出租。
其实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在我去美国学习之后的没几个月,我妈就告诉我他刚在北京找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金融公司,她的父母也很欣慰。我也挺为他高兴,因为老哥的家庭条件比我还要更差一些,他们生活的城市教育资源更是比不上厦门。听外婆说,老哥初三的时候有一次考试没考好,惹得姨夫十分生气,扬言要是再考出这样的成绩,变送回农村的房子一辈子喂猪。小时候的我只觉得喂猪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只不过也没有当着他面说。不过能看他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总觉得是件很励志的事情。如今恰逢暑假,我来到北京实习,也给了我们哥俩偶尔一起吃顿饭的机会。
我转头看向窗外,不知不觉街边的小孩,老人与狗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许多西装革履的男女,老旧的居民楼也早早被车抛在了身后,我知道我快到了。我抬头向窗外望去,街道四周伫立着无数的高楼好像一片钢铁森林。
我对他比较深刻的回忆大多还是小时候,他比我大六岁,小学的时候常常盼着学校的假期,因为经常可以去彼此家里住上一两星期。小时候去他家里时他常会趁家里人不在的时候带我用电脑玩上一会儿游戏,还教我用略微有点湿的抹布擦擦机箱给电脑降温,这样子就不会被爸妈发现,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对我如今热爱游戏的生活态度有着直接的“启发”。哪怕没呆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时不时给他打电话,一打就是几十分钟,聊的全都是游戏里的一些事儿。后来我为了买一个游戏账号,偷偷拿了家里一些钱,只骗他是压岁钱,托他帮我买一个。他看上了一个不错的,由于我的钱不太够,他甚至把自己玩了几年的账号卖了又给我贴了一点,自己用剩下的钱换了个稍微差一些的。那个游戏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玩了,直到某一天我突然想登上去看看,却发现这个号已经被别人盗了去,不过这件事我还一直记得。
我远远地看到他从林立的高楼下走出,挤过黑白相间的人流,向我走过来。相比几年前刚毕业的时候,他稍显壮硕的身躯已然有些瘦削,身上的装束也由学生时期的休闲服换成了金融从业人员的标准装扮,上身穿着浅蓝色的衬衫,熨帖地很平整,下半身穿着卡其色的西裤和皮鞋。我看向他的脸庞。他如今理着朴素的短寸,皮肤由于长时间面对电脑屏幕已经显得不再那么有光泽,疲倦填满了他的眼袋,额角和下颚也零星长者几颗痘。我坐起身,向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走吧。”
走去餐馆的路上,我不知怎的想起小时候,大概是五六年级吧,当时正放假没几天,我收到了一个他妈打来的电话,和我说这个假期老哥不能过来住了,因为他要准备高考。印象里我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已经不记得当时有没有哭。但是之后也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虽然那时还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但是我也知道高考确实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事。上大学以后老哥就又更忙了,双学位研究生等等,总是有那么些你不得不去做的事儿,加之我也逐渐长大了,对于这些本来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有了更加具体的认知和理解。总之关于我俩小时候的事就说这么多。
我们很快便确定了一家餐馆,找了地方坐下。随便点,不用担心你哥,反正公司会报销。还有这种好事,我笑着说。他点了点头。
我本来想着祝贺一下他入职新公司的事情,但是抬头又看见了他的满面倦容,只得按下了这个想法。他问我实习的感觉如何。反正就那些破事儿,感觉公司里的人每天都只想着赚钱,俗气得要死,我说,还好加班不多,每天晚上回家还可以看看书玩玩游戏,不至于没时间做自己的事。我转而问他下班之后一般做啥,他摇了摇头,说每天基本上没什么空闲时间,早上起来之后先在家里工作,之后再来公司。晚上则是在公司加班到八九点,然后再回家里做到没有精力为止,一直做到睡觉,如此反复。他还说自己的同事大多抽烟,只是他一直没有。我有些不忍,便问他有没有打算换个工作。他叹了口气,和我说:北京的房子稍微好点的地方均价就要10万以上,若是考虑小孩的学区房,50平米的房子随便就可以卖到上千万元。我一时语塞,毕竟也了解老哥家里的情况,只得调侃道金融不是人干的工作。
吃完饭,他说带我去他的工位看看,只不过我不是他们员工,就装成实习生模样,还和他打了被发现如何应对的腹稿。到了楼层以后,他先出去巡查了一圈,看到没人以后便喊我快快过去,这不由得让我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和他一起在家里捉迷藏的日子。之后我偷偷摸摸地就来到了他办公的地方,眼前的景色却让我大吃一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许永远不会相信一家如此规模的公司会让自己的员工坐在这种办公室里:房间大概三十平米左右,本就不怎么宽敞,还放着十来个椅子和电脑屏幕,许多位置堆积着纸箱和行李。同一排的工位之间没有隔板,除去公司的电脑外,还存放着员工个人的笔记本,桌面上许多地方材料堆得快有电脑屏幕高,好像腾出一块地来放手都不容易。当下我就感觉这间屋子像一颗柑,剥去了外面灿烂的表皮之后,只留下一地破棉絮。
从大楼出来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虽然是夏天,北京的夜风依然吹得我有些冷。我问他接下来要回去了吗,他想了想,打算再加会儿班,争取周末能休息一两个半天。我也知道了他工作的情况,只能点点头,让他平时注意休息,毕竟总有一天能熬出头的。他苦笑了一声说,当然。
从车窗里,我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和夜色融为一体,淹没在周围的高楼之中,不知怎的我想起飞越疯人院的结尾酋长在暮色里朝着森林渐行渐远的场景,周围的风好像片尾曲的铃鼓。
几天前看了Jordan Peterson的一个演讲,大意是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要主动的舍去一些东西,否则只能沦为居住在梦幻岛的彼得潘,并且若干年后,生活会以更加残暴的方式夺走它们。因此在青少年时期,你最好能够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并舍弃掉该舍弃的其他。我只是觉得我们中的许多人都在还未有能力审视自己的时候,就匆匆忙忙地被推到一座山脚下准备上路了。当你有一天真正得以审视自己的生活,才会发现这座山你已经爬了太久,松开手的下场恐怕只有一个。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破旧的游乐园。游乐园里,摩天轮的座舱已被白色帆布盖住,滑梯的坡道上积满了灰尘,水池的瓷砖上到处都是水渍,中间堆积着闲置的秋千椅,许多座椅表面的油漆已经干裂,脱落。在堆积着毛绒玩具的仓库外,散落的野生动物雕塑中,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跷跷板的一侧,由于跷跷板的高度太矮,我只能坐在靠近中间的位置,反复地用腿把自己蹬起来。在生锈的栏杆组成的铁门之外,我看见一个有些瘦削的,穿着正装和皮鞋的身影,伫立在原地,透过栏杆,他的双眼凝视着,凝视着,凝视着。
2020.1.31
创意写作课习作原稿
来到自我意识的边疆 看到父亲坐在云端抽烟 他说孩子去和昨天和解吧 就像我们从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