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夺路》读后
如果说王鼎钧的《关山夺路》有美感,那就是一种支离破碎的美,许多著名人物、许多作者身近的人物、还有许多概念,都被那个时代扯得粉碎。
但这破碎的美感又不简单,它是这本书质地的一半,与另一半组成一个复杂的矛盾体。
那另一半,在中文里本来是少见的,也就是说,我们虽然用的是中文,甚至夹杂着借自西方的锐利概念,但因为诸多因素,我们的文字触不到真正的背景,也很少有机会如此。
与此相反,《关山》的力量,其一半就在于跟这背景直接碰触,作者的所评所思,还有那些人名地名、消息传言,仿佛还活在那个时代里。尽管这背景已经是过去时,但作者尤其发挥了中文的能力。然而,与这一半相搭配的,是支离破碎的世态与道理。
所以,与其从书中获取什么道理,也许这冲突的美感更值得吟味。
这一部里,鼎公对父亲的描摹不多,但也足以显示传统价值的代表者在那个年代的命运。一个乡绅,曾在上海军阀手下做事,因为战乱反而又沦落到上海,靠接济为生。
这个父亲还极为谨慎,有了第二个儿子,才让老大出门读书。而这传统的谨慎,不是为了自保,而深含着宗族或文化的价值坚持。只有不得不离开上海时,父子的考虑真的成了自保,王鼎钧才写到父亲掉了一滴泪。
至于作者在书中的存在,则更难以分解。王鼎钧曾用笔名方以直,又方又直,从书中看,年轻时也是经常行事耿直,但他总有笔触点明世故人情,似乎是后来想过而加上的?这一部分世俗人情,说实话,给我的震撼不亚于书中披露的史事内情,也是我在阅读中唯一如鲠在喉的东西。其一典型,就是宗族之间的人情戏,充满了设计和深刻的荣辱体验。
幸而这也只是全书中的寥寥几笔。事实上,这本书,可能因为作者的特殊经历,总是“一半和一半”。一半传统的文化和宗族价值,一半 jidu 教的自省和个体价值。一半学生,一半兵。一半国军服役,一半共军俘虏。一半眷恋家乡,一半远离家乡。一半战乱颠簸,一半文学与创作上的反思……
也许要在这个意义上,理解作者所说的“反刍”。这个词在西方作者中好像不罕见,作“rumination”,但对一个中文作者,其渊源却更费思量,其使用也很有意义。例如作者专门写到左翼文学,如巴金之类的作品,真的经得起反刍吗?我不得不附议作者。但问题也不只是左字的问题,也不一定是新文化与传统文化的对立,可能还是和传统有关。暂不作发掘,至少以邻国岛国为例,那里的艺术都是“样板化”的,与其是要人反刍,更是让人把“自己”给清理干净。总之对这本书而言,“反刍”更有创作上的意义:它使人透过欺诈的种种表象,去找到一件“底稿”,也就是时代的真相,诉诸文字,与它相辅相成。从传统价值看,历史的这种用法,似乎就是搭建问题;而从个人角度看,这种用法更是达到一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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