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1-2存档
1-2-3 解构的反讽性效果:为形而上学续命
【萨义德、罗蒂和齐泽克对德里达的批判。精神分析得一票!】
萨义德批评德里达说,他的主张激进但也保守。他解构的对象在欧洲都颇有地位,黑格尔、尼采、海德格尔、卢梭、马拉美、热内,这些选择本身就强化了“哲学”“文学”等传统领域。德里达本来主张解构形而上学,这样一来,反而为形而上学续命了。因此,在这里,萨义德看到了与他在《东方学》中宣告的、支撑了欧洲普遍知识的【西方中心主义】一样的东西。
也有其他角度的批判,比如主张哲学实用化(语言游戏化)的理查德·罗蒂。他一边高度赞扬解构的成果,一边批评【被解构的那个】语汇或者参考项目仍然在发挥作用,认为这从根本上“太严肃”。(罗蒂:如果德里达说,我们应该比海德格尔更不认真地对待哲学传统之死的隐喻,那这么回答是公平的:早期德里达的文本比晚期海德格尔自己更认真地对待了这个隐喻。)
我们可以将它视为德里达战略的内在缺陷。实际上,拉康派的齐泽克指出,……解构方法并不充分。他说,解构暴露了言说内容的非一致性。但是,意识形态本身“预先算到了自己的失败”。比如,即使没有人相信斯大林是伟大的,斯大林主义也仍然在发挥作用——仿佛所有人都相信它一样。解构言说内容,并没有触及到“仿佛”层级,即精神分析中的“幻想”。齐泽克的例子主要是反犹太主义和斯大林主义,这是对在制度问题上接受“解构”【方法】的批判。德里达解构的是形而上学。而它的结果是,假使我们不再相信尼采的文本包含真理。 但如果人们仍然选择同一个文本进行解构,并围绕这些文本生产大量“解构性的”论文,又变成了仿佛每个人都相信尼采的真理。而形而上学,就靠这种“仿佛”续命。
1-2-4 反驳:重视“传统”的理由
【但是】,我们的问题是“为什么德里达会写出那么奇妙的文本”?……如果上述批判是恰当的,那么,德里达的“奇妙”只是被处理为意识形态上的变化罢了。更不用说对这种批判,德里达自己会回答说,正是因为无法根本上脱离形而上学,所以必须需要解构。形而上学该死,只是现在还没死。可是,如果这个回答在哲学上是正确的,或者在另一边,如果它支撑了“解构”以意识形态的方式流通、即70~80年代期间的流行知识(作为后现代的解构)的话,那么我们就不能原模原样地照搬这个答案了。因此,我们必须从别的角度讨论德里达重视传统的理由。而其中的提示,就在《<几何学起源>序说》中。
《几何学起源》不是孤立的文本。胡塞尔在写这篇论文的同时,还在进行名为《欧洲诸学科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的长篇演讲。这个演讲控诉了1930年代中期纳粹势力抬头中的理性主义复兴,是对现象学思考的清算。与此同时,广为人知的是其中露骨的欧洲中心主义。胡塞尔认为,“欧洲的人性”“承载着绝对的理性。它不是‘支那’‘印度’那种单纯经验性的人类学。”于是他断定,“把其它所有人性都欧洲化的现象,就其自身而言宣告着绝对的支配,这就是世界的意义,世界绝对不是偶然出现的、历史上无意义的东西。”德里达在《序说》中,对此进行了严正的批判。
值得注意的是,德里达强调,文化相对主义绝对不能克服现象学中的民族中心主义。他通过批注胡塞尔给列维-布留尔的信,逐渐阐明了这种“不能性”:历史学者、社会学者、民俗学者等等,不以超越文化差异的不变之物为前提。因此,在遭遇文化差异的时候,他们只能通过对他者的“情感移入【Einfühlung】”来克服。“但这种Einfühlung,只要它是对差异的事实规定,就无法将科学确定为权力。Einfühlung本身,只有在社会性和历史性的、先验、普遍的各种结构之内,并依靠这个结构才可能存在。”所有相对主义的基础,都是把经验的他者视作“他者”(感情移入)的视线。胡塞尔的问题就是这种视线的普遍性起源,他的讨论先于文化相对主义。而这里赋予“欧洲人性”绝对价值的,正是我们关于“几何学”的起源与理念性的讨论内容。胡塞尔虽然思考超越欧洲地方性(特殊性)的普遍性,但现实中这种普遍性只发生于欧洲,因此离开“欧洲”的固有名性,就无法言说这种普遍性。《几何学的起源》与《危机》在这点上的问题意识一模一样。德里达在《序说》的最后说道,对于这种嵌入了固有性与普遍性的思考,即这种“欧洲性”,决不能用文化相对主义去批判。……德里达在1991年的《另一个海角》中指出:“所谓欧洲的固有性……是作为指向人性普遍本质运动的先锋而前进【这件事】”,而民族国家与超越论的共犯关系,是哲学言说中“欧洲”的特征。
面对这种去中心化的中心主义,即“欧洲”固有性中包含的普遍性,德里达采取了什么态度呢?在《另一个海角》中,他说道:为了回避“欧洲中心主义与反欧洲中心主义这种”已经耗尽的、又耗尽了人的方案”,必须导入“文化的固有性与自身并不同一”这个主题。欧洲虽然还有固有性,但没有同一性了。“一个文化肯定不止有一个起源”,“在文化的历史中,单一的谱系学常常是一场骗局”。……所以他重视“传统”,是为了要在单线的同一性中发现开放性。为了让这种同一性扩散开来,在里面插入“可能”的向度。而因为只能在“同一件事”的运动中思考可能性的现实性,所以德里达不得不从接受“欧洲”这个名字(听从命令)开始。在这一点上,我们理解能德里达的“保守”性,至少不是遵守单一传统,或表达制度界限的保守性。这是思考德里达激进之处必不可少的出发点。在《另一个海角》之后,他经常将这个出发点称作“责任”。相对主义没有责任,换句话说它没有对可能世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