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雪满头
大年初六,我住的城市下了2022年的第一场雪。
1.
上次看到这么大的雪还是2019年的元旦,我在武汉读大四。每年冬天我都暗自祈祷,求上天在这座我将生活四年的城市,赐我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念念不忘的回响,终于在我即将毕业的时候姗姗来迟。
一觉醒来,整个学校焕然一新。鹅毛般的大雪,埋藏了往日的喧嚣。几万人躁动的荷尔蒙,好像被封存在了一个有山有水的巨大雪景球里。除了看到它时发出的惊叹,别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宿舍楼顶的平台,图书馆门前的广场,通往教学楼的悠长小径以及两边错落有致的山坡……世界仿佛一片荒原,在极寒之下失去了原色,只余下灰度。远处的教学楼如同在风雪中逡巡的冰霜巨人,再远处便看不见了。
纷飞的雪花精致,迷乱又脆弱,正如已经一只脚踏出校门,却一筹莫展的自己。可是看着寻常的景致只是换上白雪的披挂,就让人眼前一亮,我也忍不住幻想起来,2019年也许会是个好年。
2.
然而并没有。
寻常地毕业,寻常地找工作,寻常地恋爱,寻常地失恋,寻常地辞职,一年就这样过去,想着2020再重新开始,结果碰上疫情。世界就此停滞。我时常会想起19年的那场大雪。想着,也许我的停滞要来得更早,早在期盼那场大雪降临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驻步不前了。
但下雪了,总是好的。毕竟冰雪消融,最寒冷的日子便过去了。融化的雪水滋润了干冷的土地,春天才能破土而出。所以破后而立,辞旧迎新,否极泰来之类的词语老是被用来形容冬天。正是因为有冬天,我们知道温暖和煦不是理所当然,春天才是好的。
反者道之动。
所以我喜欢下雪。我看雪的时候,冬天的白雪里有春天的百花,夏天的晚风,秋天的皓月,让我忘记寒冷,想要在雪地里撒野。只有在冬天才能在野地里撒野。虽然不撒也可以,但还是撒了比较有趣。
只有春天才能去踏青,虽然不踏也可以;
只有夏天的傍晚才有自然湿润的江风,虽然不吹也可以;
只有秋天的夜空才有一轮硕大的月亮,虽然不看也可以。
但还是想更有趣。
3.
也许有趣的年份,才是好的年份。
年份不过是单纯的自然概念,是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周的时间。四季的更替,是天体运动的必然结果。而一个人找工作是否顺利,家庭是否和睦,能不能脱单,会不会暴富……包含的是一系列社会个体的随机运动。以随机而求必然,虽然听上去有种中国古代神话里,诸如愚公移山,精卫填海,那种人类自我的觉醒,那种决心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以觉醒之自我,勇敢地去对抗自然之无常的伟大人文精神。但人不是数字,算法也只能算出概率。只要是概率就包含随机,随机才是必然。
理解得了随机,就不会再执着于等一个好的年份。就像一批等着被酿成酒的葡萄,好的年份阳光充足,风调雨顺,能使葡萄糖分充足,酸度适宜,成熟度好,酿出来的葡萄酒拥有强劲的酒体和结构。但那只是对于葡萄酒而言。对于葡萄来说真的有所谓好的年份吗?只要不是过冬的时候来了一波要命的寒潮,只要来年我还能继续开花结果,哪一年都是好的年份。
有花堪折直须折,
有风堪吹直须吹,
有月堪赏直须赏,
有雪堪玩直须玩。
何愁什么我寄人间雪满头?
0.
初六的雪是夜里开始的。我半夜推门站在阳台上,眼巴前的路灯都迷离了。别看立了春,那雪还是铺天盖地的,虽说落地就化了一半,但耐不住大,世界一眨眼就白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公共交通算是瘫了痪。满大街都是铲雪的人,积雪压断的树枝随处可见,私搭的棚户也塌了不少。下水道口也堵了,能下脚的地方都是雪水。可朋友圈里全是堆雪人的照片。大人小孩都玩的不亦乐乎。手冻得通红也要堆,鞋子湿透了也要堆,不小心摔进浑浊的雪水里也要去堆。
不是好的年份造就了好的回忆,而是好的回忆成就了好的年份。
2022年一定是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