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 老房的最后一棵榕树倒下了
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跟妈妈去了一趟乡下看阿太,在外婆和外公搬到市区之后我再没回去过乡下老房。
小时候的时间就像是记忆里一张拉长的网。仿佛同时过着三个平行而又漫长的童年。第一个童年是由倚着榕树的石凳,老屋后深不见底的池塘,和对柴门缝隙后的幻象组成。
阿太住在外婆家隔壁,两间老房像是倚靠在一起。而如今,外婆家连同周围的房子都被推成了残垣。阿太的家就像是时间的弃儿,站立在一片废墟之中。
她仿佛老成了一张瓦楞纸,单薄又崎岖不平。她呆坐在床上,手里攥着一本病历本,封皮上端正地写着名字。那双手就像是一颗沉在箱底的瓯柑,被人遗忘、发皱、干瘪。一种下坠感牵扯着我的心脏。
老房里的蚊虫像是替阿太迎接稀客的到来,心脏深处传来了阵阵瘙痒感。
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听到妈妈对她说这是我女儿之后,她看看我又看看妈妈,说,她长得倒是跟你不像。那一刻我的身影浑浊,声音模糊,很快会在她记忆里随着热气而去,仿佛未曾存在过。
一切就像黑泽明的梦里转瞬即逝的桃园,即使各路神仙显灵最终桃林还是变为了满地的荒芜,就此坍圮成了幻梦的遗址。
回去的路上我泪流不止,妈妈问我,是因为觉得人老了之后看起来很可怜吗。我说,不是因为对衰老的恐惧,而是觉得阿太好像一个人被丢下了。
晚上我独自一人回到宿舍,想到白天妈妈对我说她的奶奶去世了,我眼底一片模糊,一抬头,月亮的重影像是一只孤寂的水母在游动。
在昨天夜里,敞开的柴门尽显背后的废墟,屋后的池塘见了底,老房前的最后一棵榕树倒下了。
但愿今夜暗如天色的大海里那一只朦胧如月色的水母能自由地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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