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影像志：历史上的今天 · 3月1日 · 涸泽而渔和洗脚上岸

2018年3月1日，我国长江流域等重要水域进入为期4个月的春季禁渔期。

地点：

九江市

类别：

农业

图源：中国江西网

2018年3月1日零时起，我国长江流域等重要水域正式进入为期4个月的春季禁渔期。禁渔时间：长江江西段为3月1日0时至6月30日24时；鄱阳湖为3月20日12时至6月20日12时。在规定的禁渔范围和时间内，禁止所有捕捞作业（含捕鱼、螺、蚬、蚌、虾）以及其他任何形式破坏渔业资源和渔业生态环境的作业活动；在禁渔区或禁渔期内禁止销售非法捕捞的渔获物；禁止未经批准的长江天然渔业资源采捕。

资料来源：中国江西网

上面是2018年的新闻。从2002年起，为了保护鄱阳湖渔业资源，江西省对鄱阳湖开始实行全湖春季禁渔制度，禁渔期为三个月，即每年的3月20日12时至6月20日12时。长江的禁渔从2003年起，禁渔期从三个月延伸到四个月，即每年的3月1日0时至6月30日24时。

2017年6月20日，鄱阳湖开渔，渔船驶出港口 新华社记者 万象 摄

2019年12月27日，农业农村部发布《农业农村部关于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范围和时间的通告》，长江十年禁渔计划从2020年1月1日开始实施。根据《通告》要求，自2020年1月1日0时起，长江流域332个自然保护区和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全面禁止生产性捕捞。除上述保护区外，长江干流、重要支流和大型通江湖泊最迟自2021年1月1日0时起实行暂定为期10年的常年禁捕。

图源：农业农村部网站

《通告》的发布也意味着，上至长江源头的青海，下到入海口的江苏和上海，长江流域10多个省市的渔民（非水产养殖户）必须“洗脚上岸”。数十万传统的长江及周边自然湖泊上的渔民或许会从此消失。毕竟，不会有太多人为某个职业再等上十年，谁都知道，十年可能是永远。

走到这一步，谁也不愿意见到，走到这一步，却又是迫不得已。

长江野生捕捞的历史就是人类文明的历史，毕竟我们的老祖先是从渔猎转向农耕，种稻子之前就在江边打鸟捕鱼。千万年来，长江水系的自然生态与捕捞保持着平衡，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平衡被打破了。

田地由公社分到个人手中，人们只会更加珍惜土地，而渔民摆脱了集体所有制管辖后，他们面对的江湖水面却不是自己的，多捞者多得，必然带来生产效率的爆发。船舶、捕捞技术等劳动工具上的进步，涸泽而渔已是必然。

大约在1996年，长江鄱阳湖捕鱼的渔获进入了巅峰时期，各种机械化捕捞工具全面应用，随后就有人使用非法手段捕鱼，大鱼小鱼一网打尽的“绝户网”、“迷魂阵”，甚至所有活物统统灭绝的电鱼、炸鱼、毒鱼。

鄱阳湖中的“迷魂阵”

鄱阳湖曾有记载的鱼类有136种。1997年江西渔业部门对鄱阳湖鱼类进行普查，显示有122种；到了2013年，鄱阳湖科考监测到的鱼类只有89种。不到20年，鄱阳湖监测到的鱼类少了33种。白鳍豚、鲥鱼、胭脂鱼等濒临灭绝，青鱼、草鱼、鲢鱼、鳙鱼四大家鱼的产量也越来越少，而且鱼龄越来越小，多以1龄鱼为主。长期过度捕捞，导致鄱阳湖陷入“资源越捕越少，生态越捕越糟，渔民越捕越穷”的恶性循环。

2003年起，长江、鄱阳湖开始了每年阶段性禁渔，以保护春季鱼苗的生长。这一举措延缓了生态资源恶化的趋势，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恶化仍在继续。其结果就是，2020开始的史上绝无仅有的十年禁渔期。

禁渔期停泊在都昌县县城前的渔船 笔者摄于2015年5月

禁渔效果是明显的，某些被认为已经消失的鱼类再次被发现，鄱阳湖生态开始恢复，已消失多年的鹤舞鱼跃的景象又出现在鄱阳湖面上。

长江捕捞渔业产量不足中国淡水渔业产量的1%，禁渔对渔业生产的影响有限，最难的是如何安置失业的渔民。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共涉及合法持证渔船11.3万多艘，渔民近28万人，其中鄱阳湖就有近10万渔民。最传统的渔民，家就在船上，岸上没田地，甚至没有住宅。

笔者听说，本地给予的补偿是一年四万元，凭捕捞证发放，如偷渔则没收捕捞证，停止发放补偿款。禁捕令发布后，所有的渔民已上缴渔船，洗脚上岸。据说，大多数人选择了外出打工，政府也安排转产就业的岗位。可以预计的是，随着这一代人渐渐老去，渔民这一长江及鄱阳湖上的最古老的职业，或将消失。

都昌县周溪镇退捕渔民转产就业基地 笔者摄于2022年2月

从90年代初的开放到2000年的禁渔，长江流域的渔业故事是个典型的公地悲剧。公地悲剧是美国生态学家加勒特·哈丁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立的人类学理论，这一理论以一群牧羊人使用公共草地为例，显示了由于公共资源难以管辖，每一个牧羊人为了更多获利，必然带更多的羊来放牧，最终造成草地牧草耗竭，所有牧羊人深受其害。

公地悲剧不会发生在领主老爷或人民公社管理的草场、水面。悲剧的发生的责任不在于牧羊人或渔民，贪婪是人类的本性，对公共资源管理的缺失才是悲剧发生的原因。当江湖水面分属不同的省份、县市，当严格的执法只会伤害到本地人的利益而使得邻人获益时，如果没有更高一级统一的制度与管理举措，公地悲剧就会产生。

枯水期的鄱阳湖畔 笔者摄于2015年1月

在我们身边，从共享单车的泛滥到全球气候变暖，公地悲剧总在不停地发生。如何解决？是不是应该杀掉所有的羊来保护草地？那当然不是本文能够讨论的问题了。

《九江影像志：历史上的今天》是记录江西九江历史的系列短文，每篇撷取九江市及下辖十个县市历史上发生的较有影响力的事件，配以相关的历史照片、新闻图片、文献书籍及笔者拍摄的影像资料，并对事件缘由及产生的影响作出适当的评述。

本系列每篇选取有明确史料记载的当日发生的一个事件，如当日无合适的事件，则在当月中选取（史料记载中有月份无日期者）。由于笔者水平有限，资料残缺，必有谬误及取舍失当之处，诚请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