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西蒙：多巴之厄（短篇小说）
文/黄西蒙
公元前73020年底的一个夜晚，苏门答腊岛中部的一个小部落已经早早陷入昏睡。十几个智人不分男女老少，都依偎在山洞的石壁上。十步之外，是无边无际的夜幕，炎热的空气里隐藏着数不尽的奥秘，但没有人敢走出山洞。频频出现的野兽嚎叫声，刺破了平静的夜色，也让人惴惴不安。能及早沉入梦境，顺利活到天亮，已是莫大的幸运。
部落里最年长者，是个三十岁的强壮男人。不知何故，他突然从梦中醒来，在炎热的夜里，便睡不着了。从他有记忆以来，就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同胞未及成年便夭折，或突发恶疾，或被野兽吞食，能活到这把年纪，实属不易。
从记忆之初，他就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只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在酷烈的环境里相互照应，但此前几次共同捕猎的记忆，却是无比沉重的。这倒不是来自野兽的攻击，而是被附近的部落重创，几个兄弟被乱石砸中，最终伤重不治。他们倒在血泊里还痛苦喘息的景象，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只好远离部落较少的湖边，走了一个昼夜，全部落才搬家到这崇山峻岭之中。虽然不必再担心其他人投来的乱石，却得随时提防神出鬼没的野兽。他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只知其身强体壮，若猛扑过来，根本无力阻挡。只有在这潮湿黑暗的洞穴中，才有可能避开它们的足迹。
他感觉身体不断地下沉，一个暗不见底的深渊张开巨口，要把整个世界彻底吞噬。他飞速地坠下去，却迟迟无法触底，这是一种诡异的感觉，没有丝毫的风声，只有无法感知重力和时间的下坠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这已不是原先的世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奇异。
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正在喷出熊熊火焰，骇人的爆裂声和轰鸣声几乎震碎了他的耳膜，刹那间，便有炽烈的能量直冲天穹，陡然迸射的怒火如有万丈之高，紧接着，遮天蔽日的浓烟将整个夜空裹住，原本深黑色的夜幕变成了血红色的炼狱，几乎没有生灵能在这场劫难中存活。
他猛地一惊，眼前的一切随即消失，仍是一片寂静的夜色。他方才明白，那只不过是个诡异的梦。但梦中场景，的确从未见过，即便挣脱出来，也是惊魂未定。又过了一会，他觉得这一夜似乎会是安全的，昏沉的倦意终于又紧紧地裹住身体，耳边也不再有野兽的怪叫声。但他已经睡不着了，担心再次梦见那山崩地裂的场景。
他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但此刻他十分清醒，自己还没有睡着。他的思绪向无边的黑暗随意蔓延着，诸多记忆从遥远的时光尽头，像一个昼夜之外的那片湖水一样缓缓涌来。但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轰轰隆隆的巨响，这声音是那么熟悉，止不住的惊悸感从心底迸出，他几乎要窒息了。
终于，在现实中，不远之处的山峰不再给人喘息的机会，它疯狂地喷出地底的烈火，爆发的能量在瞬间毁灭一切。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世界就彻底消失了。
他的梦境和记忆却没有消失，它们被永久封禁在奇梦图书馆中，与之有关的记录虽然模糊，却也未曾消失。
书页上留下这样的描述：
这是公元前73020年一名苏门答腊岛上的男性智人的梦。
他梦到一起极具毁灭性的火山爆发事件。这是发生在公元1257年龙目岛上撒玛拉斯火山爆发事件，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火山爆发事件之一，瞬间喷出的烈焰与黑雾毁掉了岛上的龙目王国，首都帕马坦城直接消失，整个国家的记录几乎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直到几百年后，人们才在棕榈叶的古文字上，发现与龙目王国有关的零星记录。
这名男性智人的梦境是一个不妙的预兆，当他醒来时，便遭遇了苏门答腊岛上的多巴火山爆发事件。这起7万年前的灾厄，瞬间摧毁了附近的一切生灵，并导致地球环境巨变，只有留在东非的极个别人类存活下来，人数最少时不过两三千人。这是人类的祖先在远古时期遭遇的最危险的一次天灾，但人类终究活了下来，极少的智人不断繁衍和迁徙，才让足迹遍布全球。
2022年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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