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黑暗公主与梦骑士 1.林中少女
引子
那个孩子即将降生。
先知静静等在王后寝室门口。待会他将在国王和王后的见证下，为孩子举行光之祝福。
窗外的城邦一如既往的平静。王宫立于最高处，享受着最丰饶的光明。自王宫往下，光照逐渐减弱。半山是贵族们的宅第，平民的小屋则从山脚开始铺向远方，逐渐灰暗不可辨识，并消失于地平线彼端黢黑的夜之山下。
与王宫相连的是自己主掌的光明神殿，高耸其上的光之塔，托举着一颗耀眼的光球，那是所有光明的来源——晶光（The Crystal）。
晶光是一个奇迹，昭示着创造这个国度的先辈们不可思议的勇气。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传出门扉，把先知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紧张等待着征召。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远方的小屋看不见了。先知擦了擦眼睛。这不是幻觉，由远及近仿佛有一道黑暗的海啸袭来，迅速吞没了一切。
光明正在消失。
一百年了，晶光照耀了一百年，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他知道，他看到的景象意味着晶光正在熄灭。
这一定与那个孩子有关。
不等召唤，他如一阵风暴冲进了房间。
一阵嘈杂之后，房内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窗口透进惨淡的微光，映照着门顶上的十字星家徽。
第一章 林中少女
汉斯（Hans）见到格蕾塔（Greta）第一眼时，她即将被夜兽（night beast）吞噬。
从形态看，这只夜兽的本体是一只狼。几乎透明的皮肤下，密布的血管让它通体微红。夜兽特有的触须从耳后、脊背和大腿蔓生出来，血盆大口边锋利的附肢开始翕张。
远古那场光逝以来，林中的动物逐渐变成了夜兽。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它们的皮肤色素消失，眼睛退化，听觉和嗅觉异常发达，还长出了增加感知的触须和附肢。
在这暗夜的世界里，任何走在凶险密林中的人都会选择黑色衣物。正因为如此，格蕾塔的红色连衣裙显得格外扎眼。她泰然自若地走着，浑然不觉身后的威胁，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壮游的途中，汉斯遇见的每一个人都绷着一根弦。大家都行色匆匆，时刻提防着夜兽的偷袭。有句谚语说，你永远不知道黑夜从哪个角落带走你的生命。
格蕾塔的状态像是从未听闻过这句话。
就像光逝之前的人类一样。
汉斯听爸妈说过，那时的人走在路上也是这样泰然自若。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这样走在路上。所有人都能这样走在路上。
他要把光明带回世间。
为此，他必须找到那个国度。那个唯一拥有光明的国度。
“光之国早就灭亡了！这次出去，不是让你为这种传说浪费精力！梦骑士的壮游传统，是为了让你通过外面的考验真正地成人。”卡尔（Karl）公爵对儿子怒吼道。
作为梦之国的王族，霍恩利希顿（Hohenlichten）家族的每一个男子都要在十八岁那年离家进行壮游。
他们要独自面对黑暗的前路，战胜四伏的夜兽，踏遍村庄与城市，看过森林与大海，最后平安回到梦之国，才拥有继承爵位或王座的资格。
汉斯一声不吭地站着，眼睛看向别处。
“汉斯，听你爸爸的话。爸妈不想你当什么英雄，只希望你平安归来，别像你堂哥彼得（Peter）一样——”话未说完，安娜（Anna）夫人就掩面啜泣起来。
“行了！都十年前的事了。不要去找什么光之国，三个月内必须给我回来！现在就答应我，否则我宁愿让你失去爵位资格，也不会让你去壮游。”公爵的声音带着不可违逆的威慑。
汉斯僵了一下，不情愿地点点头。
身下的黑色骏马可能比汉斯手中的剑还要贵。筛选特定的血统，再用矿物荧光点亮马厩，马匹才能保持光逝前的原始形态。
闪电（Blitz）陪他已有五年，是爸爸送他的生日礼物。它今年六岁，正是生命最鼎盛的时候。
汉斯骑着闪电如一道流星冲向夜兽，从侧面把剑插进了它的心脏。
夜兽嘶鸣着倒在地上，血流如注，胸口痛苦地起伏着。
汉斯跳下马来，按住夜兽的脖颈，在它胸前用手指画了两个斜交的十字。八芒星。
他默念道：“愿你的灵魂安息如梦。”
八芒星辉光一闪，旋即消失。夜兽已经没有痛苦地死去。
“谁死了吗？”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
汉斯感到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到红裙女孩歪着头站着。
他刚想反问“你没有眼睛吗”，就赶紧闭上了嘴。
女孩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垂在柔美的脸颊上。
她看不见。
汉斯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泰然自若了。
“一只夜兽，你刚才差点被它吃掉。我不得不杀了它，但我用梦咒让它在梦中死去了。”
“啊，谢谢你。不过，我真想知道你们说的夜兽长什么样。”
“反正就是……很凶恶。”汉斯想了想，又问：“你是从出生起就看不见吗？”
女孩蹲了下来，用手摸索夜兽的身体。“是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光明。”
汉斯觉得她的话有点奇怪，就算没有失明，也看不见光明啊。但他还是安慰道：“看不见更好，这样你就不会看到夜兽的可怕模样了。”
女孩噗呲地笑了：“但是，也看不到你的可爱模样啊。”
汉斯的脸刷地红了。
他手足无措，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女孩也站了起来，静静微笑着。
“你准备去哪里，我送你去吧，你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要回家。我本来只是在地下室乱逛，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跑到外面来了。”
“那你家在哪，还记得怎么走吗？”问完汉斯就丧气了，她是个盲人，怎么会知道怎么走呢。
“我只记得……走出来的时候听到有瀑布声。”
瀑布。难不成是著名的萤火瀑布？
成群的萤火虫沿着瀑边的草丛飞舞，远望去宛如光之瀑布。这附近只有这一个瀑布，肯定是它了。
“我知道是哪里了。跟着我走。”汉斯牵着闪电往前走。
“好，谢谢哥哥。”女孩乖巧地跟上。
“你怎么知道是哥哥？我十八，你多大？”
女孩嫣然一笑，“原来你才十八。我十六。”
“那个，我叫汉斯。”
“我叫格蕾塔。”
“好好听的名字。”
“感谢我爷爷取得好。”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先知。”
汉斯一时噎住了。“先知？认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他做先知已经二十年了。”
汉斯沉默了。“好吧。那你爸妈呢？”
“他们很早就去世了，我是爷爷带大的。”
“那你跟爷爷的关系一定很亲。”
格蕾塔加速几步，转过身来，面对着汉斯倒着走。“别都问我呀。你爸妈是做啥的？”
汉斯又沉默了一会。但他觉得还是说实话好：“我爸是公爵。他是国王的弟弟。”
“哇，那你岂不也是个王子。”
“这不重要。比起爵位，我更希望成为最伟大的梦骑士。”
“那是什么？”
“额……难道你真的天天窝在家里，从来没听说过外面的一切吗？”
“你告诉我嘛。”
“总之就是很厉害的骑士。”
“是做梦很厉害吗？”
汉斯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算了，还是告诉你吧。做梦每个人都会，但梦骑士可以通过做梦在体内产生梦之晶（dream crystal）。”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做梦。我就不会。”格蕾塔撇了撇嘴。
汉斯欲哭无泪，“行吧，你赢了。”
“梦之晶有什么作……”格蕾塔还没问完，汉斯“嘘”地一声阻止了她。
林子那边传来扑簌的声音。汉斯看见几个黑影在树后快速移动。
“有情况！有人躲在树后跟踪我们。”汉斯急切地说道，一把拽过格蕾塔。
“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他们的披风上都有一颗十字星。”
“夜鬼（night spirits）！他们是我爷爷神殿的死敌。”
汉斯来不及细问，总之来者不善。“快，我抱你上马，我们骑到萤火瀑布送你回家。”
汉斯把格蕾塔扶上马去，二人快马向瀑布飞驰。
“好像甩掉他们了。”汉斯回头又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隔着影影绰绰的枝蔓，已经能够看到宛如光带般的萤火了。
闪电在瀑布前扬蹄停下。汉斯先下了马，再把格蕾塔接了下来。
“好了，瀑布到了。接下来要怎么走？”
“我不知道。我应该是从一个洞口钻出来的。”
“你是说，你是从这附近的山洞出来的？我以为至少是个城堡或宅院什么的。”
“hhh，我家是个神殿。”格蕾塔昂着头得意地说。
汉斯又一次惊呆了。
“行吧，那神殿怎么走？”
“我不知道……你看看这附近有洞口吗？”
汉斯一咬牙，抽出剑来。“你别乱走，跟闪电呆在一起。我去找找。”
他拿剑拨开灌木，砍断藤蔓，开始搜索。
一颗十字星闪过。就是刚才跟踪者中的一个。汉斯连忙埋下身去。
只见那黑色的披风消失在不远处一丛巨大的蕨类中。
汉斯站起身来，小心地往那里挪去。蕨类后面果然有一个洞口！
夜鬼。神殿。山洞。串起来了。从这里进去，一定能到格蕾塔家。
夜鬼们已经进去了，格蕾塔的爷爷有危险！汉斯伏下身子迅速往回走。
突然一道黑影从侧面扑了上来，汉斯感觉到左腿一阵剧痛。大意了，是一只本体是豹的夜兽！
他忍着疼痛刺死了夜兽，一瘸一拐跑回格蕾塔身边。闪电见状，不安地敲起蹄子来。
“你怎么啦？你的脚步声变了。受伤了吗？”格蕾塔循着声音迎上来。
“我找到洞口了，急着回来告诉你，没注意到夜兽，被咬伤了。”
“那怎么办，伤得严重吗？”
汉斯的脸已经毫无血色。“被夜兽咬了后，会在24小时内通体寒冷而死。”
说完，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我对不起爸妈，他们让我三个月内回家，看来我永远回不去了。”
格蕾塔使劲摇着汉斯的肩膀，“别这样说，一定有解救的办法！”
“只有光可以疗愈这伤，否则就只能找一个梦骑士让我在梦中安乐死。可是这儿哪有光啊，临时去找荧光矿已经来不及了。”汉斯感觉到寒意从腿伤处向全身蔓延。
“等等，你是说，你们这里完全没有光吗？”
汉斯惊愕地瞪大了眼，“什么叫你们这里，你生活在有光的地方吗？”
“我只是看不见光明，但我们光之国并不缺光明。”
光之国。
我找到了。这个女孩，她就来自光之国。光之国真的存在。
汉斯热泪盈眶，刚才的伤感已经荡然无存。
“快进洞口，到了光之国你肯定会好起来的。”格蕾塔催促道。
两人牵着马来到洞口。“怎么办，马进不去。”汉斯嗫嚅道。
“你的命要紧。先跟我回光之国吧，让它在外面等你。”
“好吧。”汉斯把手放在闪电的额头，轻轻跟它道别。“你要好好的，别在森林游荡，最好找个好人家呆着。等我伤好了，一定出来找到你。”
接着他拉着格蕾塔的手，钻进了那未知的甬道。
他的生命只剩下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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