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慕情-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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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能看见
1
已经是夏天,天却不热,还能称之为温暖。很适合周日弥撒。
Padraig青叶教会的中庭,聚集着做完弥撒参加交流会的人。
青山幸喜想起神学院的老师总是感叹最近认真参加弥撒的信者很少。好在自己家不会。
Padraig青叶教会是青山的曾祖父,爱尔兰人Diarmuid O’Flaherty为了在日本推广基督教而创建的教会。如今传到第三代,由青山的父亲担任牧师。
它的特征是天窗投下的美丽光芒,在冬日里也很温暖。并且,它是世界少有能进行驱魔的新教教会。
最先开始驱魔的据说是青山去世的祖父。说到驱魔很多人都会想象灵异节目或欧美电影里的场景,不觉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多当成是一种观赏性娱乐或是迷信。
Padraig青叶教会在网上很有名。青山为此被嘲笑过不止一次。但青山从未感觉不甘或是羞愧。
因为恶魔真实存在。
青山见过两次被恶魔附身性情大变的人,一次是小时候,一次是成年后。
只是驱魔并不会留下鲜明的影像,也不像电影那般为了观赏而进行。
祖父会仔细与求助的人沟通,确认是不是真的有恶魔附身。大部分情况下,求助人都是因为内心疲惫或是疾病而产生了不祥的联想。祖父会联系医疗机构进行解决。但极少情况下,会遇到真货。
祖父的态度永远真诚。所以即使教会在网络闻名,却没有饱含恶意的评价,也没有信徒受到骚扰。
青山以自己的家,以祖父为荣。
“你在伤感啥啊。”从身后拍了他一掌的是姐姐祥子。
与缺少色素,二十七岁仍像个少年的青山不同,祥子长相随母亲,具有南国特色。
结婚后她也经常来家里帮忙,嘴上不饶人,却是青山非常感激的人。
“三明治和汤都很好喝!不错嘛,会做饭。”
“做饭是女人的工作,思想太老旧了。”
“我又没这么说。”祥子又拍了青山一掌,“你啊,又靠不住,整天不务正业,还不知道担不担得起家业。会做饭至少能有人肯嫁给你。”祥子大笑,“你那个——瑠美前辈多好!她又贪吃,不是挺合?”
听完这话,青山脸色绯红:“前辈是上司。”
祥子脸上依旧挂着坏笑,盯着青山。
瑠美前辈,佐佐木瑠美是青山没担任Padraig青叶教会副牧师的原因之一。
他和瑠美一起经营一家名为“佐佐木事务所”的事务所,主要解决灵异关联的事件。
瑠美和青山是大学校友。学生时期,瑠美是青山所在的斋藤研究组的助教。斋藤组是民俗学者斋藤晴彦教授手下的研究组。比起本职工作,斋藤教授更多活跃于媒体,是有名的超自然评论家。青山不过是因为人气而选择了斋藤教授,但瑠美可以说是醉心于教授。
斋藤教授年过花甲皮肤仍然十分光滑,是个怪人。瑠美比起他毫不逊色,应该说是个压倒性的怪人。
瑠美今年三十四岁。初次见面的人没人能猜中她的年龄。说五十有人信,说十几也有人信。而光看外貌甚至性别都很模糊,总是穿着脏兮兮的灰色汗衫,戴着厚厚的眼镜,乱糟糟的头发束在脑后。可以说是舍弃了所有女性特征的外貌。
这样一个奇葩,缺乏女性魅力的瑠美,青山却对她抱有好感。
首先,她在许多方面都颇有造诣,说话方式独树一帜,但总能说出令人兴趣盎然的话题。学生时代写不出报告时,他曾多次受助与那深厚的知识。
而且,瑠美对青山有救命之恩。
那是青山成人后遇到的那起恶魔附身事件。
恶魔附身于瑠美的男性朋友,发出不快的嘶吼,企图夺取他人的性命。瑠美和当时仍健在的青山祖父一起解决了事件。驱魔途中青山被恶魔袭击,差点丧命,不顾自身危险救了他的正是瑠美。
青山从那时起就把瑠美看做天使般温柔的存在,对她抱以尊敬。
提出建立佐佐木事务所的是青山。听瑠美说起不想做研究,想更多的为兴趣而活时,青山邀请了她。明明没有人要求,青山却主动承担了事务所的所有杂事。
二人迄今已经解决了几起灵异事件。
瑠美不会像《捉鬼敢死队》那样亲自参与击败怪异,大多数情况她都是凭借自己丰富的知识找出源头,摸索出适合源头的解决方案,再委托给特定的专家。她的能力很强,青山还没见她失败过。有几次青山遭遇危险,都是瑠美帮了他。
事实上,瑠美坚信“美会吸引恶”,如果在场没有比青山好看的人,她就会让青山做诱饵,青山从而陷入危机。所以,青山没有任何必要感谢瑠美,但老好人的青山始终认为瑠美前辈勇敢又温柔,如同天使一般。
几个月前,二人一起救出了被邪教囚禁的女性。
被视为教主的少年有超越人智的力量,演变成了挺大的事件,甚至引发了被媒体争相报道的事故——但多亏瑠美,当事人的女性岛本笑美得到救助。最开始见到笑美时,她弱小地近乎透明,意志非常薄弱。但现在的她已经拥有了自己坚定的意志向前迈进。最近还积极参加Padraig青叶教会的“圣经学习会”,不上班的时候还来过教会帮忙。这样的结果多亏了瑠美的人格。瑠美的好,懂得人自然会懂。
“诶,我觉得她挺好的啊。”祥子看着脸红的青山,“刚开始是很可疑。我可爱的弟弟被可疑的女人骗了,放弃家族事业从事奇怪的工作。但现在我可是双手赞成。奇怪的工作也不耽误当牧师,而且我们家在一般人看来也算奇怪的工作。而且,瑠美前辈奇怪又有趣,比你靠谱一百倍。”
“姐姐同意对方不一定啊。”
“啊,你刚才是故意省略自己的意见吧。你怎么样?反正肯定是喜欢啦。”
祥子把教会的宣传册卷成桶装,不停戳青山的侧腹。青山正想阻止她——
“幸喜!”
背后被人猛地一撞,青山一个踉跄。
“嘿嘿,吓到了吧。”
“七菜香……很痛诶。”
七菜香满脸笑容,是她撞了青山。
七菜香是Padraig青叶教会信徒的女儿,小学四年级。每周积极参加着教会主办的“圣经学习会”和英语课。
平常的她认真又有礼貌,还会帮忙照顾年纪小的孩子,只会在青山面前展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不打扰七菜香,我先走了。”祥子摸了摸七菜香的头离开了。
终于摆脱姐姐八卦的青山长舒一口气。
“虽然也想跟祥子姐姐聊天,但今天只是找幸喜有事。还不错。”七菜香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严肃的神色。
“不想被人听见要不去谈话室?”
七菜香默默地点点头。谈话室是祖父健在时隔着护栏听取他人难以启齿的烦恼之处。如今诉苦的人很少基本用作“圣经学习会”等小孩子的学习室。
想着跟七菜香的父母说一声,青山四处看了看,七菜香拉着他的手臂摇摇头。
“今天爸爸妈妈没来。”
“这样啊。”
怎么办?青山踌躇了一会儿,想起祖父为了让亲人能看到驱魔的场景,设置了监控探头。现在虽然没用,但东西应该还在。现代社会,成年男性和少女独处,一定得慎重。
问了下和信徒谈笑的姐姐,得知相机现在还在用。青山告诉他七菜香找自己有事,姐姐点点头。
整个过程中,七菜香一言不发,始终一脸严肃,仿佛刚才撞青山时的童真是假的一样。
来到谈话室,七菜香没有坐在平常的红色圆凳上,而是选择了大人坐的木椅。她的行动似乎在暗示着某种觉悟,青山不禁屏气凝神。
“行,有什么事找我?”青山模仿祖父的态度和语气,温柔地发问。
*
学校里最近有个可怕的传言。
最开始是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1.晚上去学校里取忘了的东西,去时顺利到达教室,回去时向下的楼梯会无限持续。这时需要先上楼,再从对面的楼梯下去,否则会通往异世界。
2.半夜在体育馆打篮球的话,不知不觉中会多出一个人。无视他继续的话,不知不觉中篮球会变成小孩的头颅。
3.没有人时用微机室的电脑,电脑里会伸出很多的手,把人关进电脑。
4.凌晨4点44分,没人的音乐室会传来“致爱丽丝”。听完四遍后就会死。
5.没人用的广播室有时会传出神秘的午间广播,不马上捂住耳朵会发生不好的事。
6.学校三楼的厕所,从左往右第三个隔间敲三次,会有人小声回应“干嘛”,回答的话,会被拖进厕所杀死。
7.知道第七条就会死。
明明是七大不可思议却没有第七条,而且朋友的姐姐和妈妈说她们那时候就没有第七条。知道第七条就会死,是不是知道的人都死了?
散播这种传言的总是一个叫做美树的同学,人有些奇怪,但很会说话,很有趣,在学校很有人气。
一个月前,美树说“我知道第七条了”。大家都问是什么,美树坏笑着说“真的很危险,不能告诉你们”。
这么一说我们更好奇了,大家都想知道。可美树只是坏笑着。
后来,有些调皮的男生起哄说肯定是骗人。
美树说不是。他们又说那你为什么没死。
然后美树说“我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是专家”。男生跟来劲了,一直管美树叫骗子。
美树生气了,说“好啊。想听的人放学后来教室找我”。
我没那么想知道,于是走了。鬼故事很有趣,但……还是很可怕,万一真的死了怎么办。
可是我还是听了,因为没法拒绝。
班上有个叫绘麻的,公主一样的同学。她说“七菜香也想听吧?一定要来,不然就绝交”。
和绘麻绝交等同于在班上被无视。
可是,到了时间,除了起哄的男生和绘麻就只有我。为什么绘麻只叫了我?据她说也邀请了其他人,但别人都用奶奶身体不好,要回家做家务一类的理由推脱。我也该找理由拒绝的,可是撒谎不好,而且我也有兴趣于是留了下来。美树是专家,不会有事的。
美树说的故事是这样。
春子夫人和儿子太郎过着幸福的生活。太郎是青叶南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有一天,春子夫人做了太郎最喜欢的苹果派,等着他回家。可是,五点六点,无论怎么等太郎也没有回来。
春子夫人出去寻找太郎。
她问每一个见到的青叶南小学的学生太郎在哪儿。
但大家都不知道。
太郎在学校受到严重欺凌,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春子夫人就这么来到了学校。
她跑向太郎的教室,里面没有人。同时,放清洁用具的柜子门朝下倒在地上。
春子夫人用尽全力把柜子立起来,打开门。
里面是太郎。
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就像一个人偶。
门上用血红的字写着“妈妈救我”。
太郎被人关进柜子,死于窒息。死前,他拔掉自己的指甲,给妈妈留下了信息。
春子夫人找老师和警察调查欺凌。
但老师和警察都说太郎的死是意外。
从那时起,春子夫人变得不对劲了。
每天放学时,她就蹲在校门口,对每一个学生说“帮我找一个男孩子”。
有一天,春子夫人去学校时,在路上被车撞死了。
第二天,太郎班上的A君梦见了春子夫人。
春子夫人说“帮我找一个男孩子”。
A君想说不要,却无法在梦中拒绝春子夫人。
第一天,春子夫人让他穿过青叶池前的路,去教会里面找。
A君没有找到。
第二天,春子夫人让他爬上北口公园的攀登架,在公园里找。
A君没有找到。
第三天,春子夫人让他走上天桥,在从右往左第三个楼梯下找。
A君没有找到。
第四天,春子夫人让他去活动中心背后,在停车场里找。
A君没有找到。
第五天,春子夫人让他去大正大道的便利店前找。
A君没有找到。
第六天,春子夫人让他去Ciel甜品店背后的小路,沿着水管找。
A君没有找到。
第七天,春子夫人让他去A君家里找。
A君没有找到。
第八天早上,A君在床上已经死了。A君没能找到太郎,被春子夫人带到地狱去了。
接着春子夫人出现在B君的梦里。第一天,第二天,B君按照春子夫人说的去找,没有找到。
B君实在是害怕,第三天白天告诉了朋友C君。
于是,第三天晚上,春子夫人没有出现在B君的梦里。
同时,C君的梦里,春子夫人说“帮我找一个男孩子”。
是的。
把梦告诉学校里的人,春子夫人就会去那个人的梦里。
如果不告诉任何人,就会像A君一样被春子夫人带去地狱。
听过这个故事的一周内,春子夫人就会出现在你的梦中。
美树说这就是青叶南小学七大不可思议的第七条。
我很害怕,因为跟其他的比故事详细多了,春子夫人说的地方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之所以能说得这么详细,是因为美树把它打印出来,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真的太可怕了。
男生都不说话。我想扔掉,但美树说扔掉就会被春子夫人诅咒。
那天到此结束。
好像是第三天,绘麻很兴奋地告诉我“春子夫人出现在我梦里了!”
没事吧?我问她。看她这么兴奋,不太对劲。
她告诉我“我跟瑠衣说了。”
瑠衣是绘麻小团体的一员。
然后,当天晚上,春子夫人出现在了瑠衣的梦里。瑠衣又告诉了其他人。
我好怕。
因为我没法跟人说啊。虽然害怕,但又补不能找人代替,让别人下地狱。
我不会下地狱吧。
幸喜在圣经学习会上说过。
地狱是恶人和恶魔的地方。
我可能不是好孩子,但没有做过坏事。
所以,我不会下地狱吧?
*
七菜香在颤抖。
青山思考着自己是否也曾如此纯粹地相信着圣经里的天堂和地狱。现代的孩子都比较现实,不会相信这种除了代代相传没有任何依据的故事。见到七菜香这样纯真的孩子,青山竟有些感动。
青山想了想,回答道:“真是可怕啊。”
祖父无论面对对方怎样离奇的诉说,都会先表现出共情。
七菜香点点头。一直握着的毛衣袖口起皱了。
“我小学时也有七大不可思议。”
“是吗……”
“嗯。我和七菜香一样是青叶南小学的。内容有点不一样,但没有第七条是一样的。”
“是吗……那有春子夫人的故事吗?”
“没有,没听过春子夫人的故事。”
七菜香脸色骤变。青山连忙补充:“但是这一类的故事有很多。”
他没有骗人。
听的人被诅咒的怪谈很常见。
最有名的是“鹿岛小姐”。
怪谈本身有很多的衍生,最普遍的内容是一个名叫“鹿岛灵子”的女性被男人强奸后跳轨自杀。列车经过时只碾断了她的四肢,直到几个小时后她才因失血过多在痛苦中死去。
听过这个故事的人晚上“鹿岛灵子”会出现在其梦中,问三个问题。
问“要手吗?”要回答“正在用”。
问“要脚吗?”要回答“正在用”。
问“谁告诉你的?”要回答“鹿岛小姐告诉我的”。
不然,会被“鹿岛灵子”扯掉四肢而死。
青山最早听说这个故事是从姐姐那儿。吓得他几天不敢睡觉。不过,一切都是虚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青山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七菜香。
没有必要害怕。七菜香的朋友和青山的姐姐一样,是为了吓她才骗她“真的出现了”。自己和七菜香都是别人会想要吓唬一下的类型。
这样就行了吧。青山看了看七菜香的脸,别说释然,反而比刚才更加凝重了。
“啊啊!”七菜香嘴里发出鸟临终前一般的惨叫。
“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七菜香脸色发青,浑身颤抖,“我说了,我说了,怎么办,幸喜……幸喜没有做错……明明有听我说话……没有不当回事……”
七菜香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没事的。美树说的是‘学校里的人’吧?我已经是成年人,又不是老师。没事的。而且,这类故事都是假的,是编出来的,什么也不会发生。”
“幸喜……谢谢你安慰我。但是不是的。”七菜香更用力地握紧起皱的袖口,“我,已经,看见了。”
“诶?”
七菜香看着青山的眼睛,说道:“我已经在梦里见到春子夫人了。”
大滴眼泪如决堤般落下。
“已经是第二天了。”
2
中村美铃,缺席。
虽然早就知道,但看见这条显示敏彦仍忍不住叹气。
美铃恐怕不会再来松野塾了。
前天,在美铃担当佐山的陪同下,敏彦造访了中村家。
事前已经有过联络,但美铃的母亲表现得很冷淡,甚至不打算让他们进门,隔着门铃聊了几句便想打发他们。
佐山说这我们不能让步。美铃的母亲发出夸张的叹息后终于开了门。中村家的大门和宏奈说的一样,装有尖锐的倒刺。
“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家孩子只是身体不好。而且——”辛辣的声音停住了。
美铃的母亲呆呆地看着敏彦。对第一次见到敏彦的人来说是常有的事。
不过,该说不愧是医生吗,很快又板起脸。
“……而且,我们没有义务告诉你们。一个补习班搞什么家访,不觉得奇怪吗?我可是很忙的。我会继续付钱,行了吧。”
“不是,电话里也跟您说明了,这位片山老师是……”佐山战战兢兢地开口。他完全被美铃母亲的气势压倒。
敏彦接过话来:“我是片山敏彦。您想必也听说了,出事那天——”
“啊,就是你啊。小补习班还真辛苦,还得整个招揽人气的吉祥物。”
敏彦不理会她的揶揄,继续道:“我能跟美铃同学聊聊吗?”
“聊?聊什么?告诉她你还在快来上课吧?没有必要。都说了我会继续交钱,你们不用拍马屁了。”
“不,不是这事。应该也有。完全不来上课还交钱挺浪费钱的,我们建议您办理休学。”
“我们家有钱!”美铃母亲因为敏彦的话似乎越来越愤怒,“说回来,你们那天为什么会在一起?看在你受重伤我不好多说,但这也太不正经了吧?难不成你也要告诉我‘在交往’?太恶心了,美铃可还在读中学!”
你也要——想起美铃说过的家教,敏彦直犯恶心。
不等敏彦反驳,美铃母亲又继续道:“我家大的马上就回来了,你们走吧。少管别人家的闲事。”
后来怎么也没能说服美铃母亲,最后也没见到美铃。
据佐山说,对中村家来说,“有报名补习班”很重要,实际成绩是否提高并不重要。
“那个妈也挺不容易的。他们家好像是把小孩全推给母亲。中村同学的两个哥哥很优秀没什么问题,但她本人……估计被骂过很多次,最后至少在松野塾挂个名吧。”
“等会儿,全推给母亲?可她不是医生,要上班吗?”
佐山笑了:“这种难以置信的男人还挺多的。”
敏彦的父亲在他高中时去世。父亲也是医生,在心脏外科工作。每天都很忙,从没像其他父亲一样每天准点回家,但敏彦仍有和他的回忆。敏彦小时候倒是没惹出什么乱子,但即使他闯祸,父亲也不会让母亲一个人解决的吧。
“真是什么人都有啊。”敏彦不再过多评论。对无法理解的事说三道四没有意义。
之后二人和翠一起去了餐馆,简单汇报了一下中村家的现状。翠知道中村家的情况,带着一副我都说了你们白跑一趟的表情听完了全程。
没能见到美铃很遗憾。敏彦希望至少能得知袭击他的女人和宏奈见到的高个怪物是不是同一个。
没有课的日子也会找借口跟敏彦见面的美铃拒绝了见面已经足以证明她的状况。恐怕女人用敏彦无法想象的方式威胁了美铃。
既然知道了没法从美铃那儿得到消息,是时候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片山君。”
翠随手搭在敏彦的肩上,敏彦一哆嗦。
“有那么可怕吗。”
翠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是她的外表难以想象的纯真笑容。会被这无比可爱的笑容征服的男性有不少吧。可惜敏彦对她抱有怀疑,曾经觉得爱怜的笑脸如今也让他恐惧。
“抱歉,我在发呆。”
“是吗……还是因为中村同学?”翠点了点电脑,“你是不是过于在意了?他们家的家务事你也不好插嘴,还是说你对中村同学?”
“这话就不合适了。”佐山插进话来,“翠前辈,你这话跟中村妈妈一样。片山老师被伤到了。男女间的距离还挺头疼的。”
翠绷着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露出歉意的表情看着敏彦:“对不起。我是看你对这事太操心了……”
“没事。谢谢你关心我。”敏彦程序性地道谢。
翠之后又说了几声对不起才回到座位上。对敏彦来说,她的谢罪也觉出了黏着气息,令他联想到信。
“真的很烦啊。”佐山道,“面对中学生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单纯的担心被曲解为男女关系。”
对佐山的话,并非单纯担心的敏彦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他暧昧地点点头。
“不过我也觉得你太在意了。恋爱关系肯定不可能但你这么关心是想向中村同学打听什么吗?”
敏彦犹豫了。
寄信的是翠。这当然只是敏彦的推测,但要解释为什么如此在意中村美铃就必须要提起跟踪狂的事。不单单是翠,职场的人都值得怀疑,此时最好能避开这类话题。
可是,看见佐山那面善的脸,敏彦的警戒心变得薄弱。难怪大家都喜欢他。
佐山正是敏彦向往已久的“普通人”。敏彦的言行总会被人曲解,无论善意还是恶意。
“能向佐山君一样我就轻松了。”说完,敏彦反省到自己的画中带着嫉妒。
佐山似乎没听清,追问敏彦。敏彦用没什么糊弄过去。
“事故时有东西掉了,还挺重要的,想问问她看没看见。”
说完又微笑着补充一句完全不担心中村同学传出去不好,别外传。
佐山叹了口气:“不好听我先说声抱歉……可是你的笑容别人误解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没生气。”
这是实话。话从佐山嘴里说出来完全没有不快。更像是发自内心的赞美。更神奇的是对翠产生的不快也消失了。敏彦再次对佐山感到羡慕。
第二天,敏彦前往日本桥。
去见大学时的朋友三好——但其实年级不同,上学时几乎没说过话,毕业后,偶然在某小众恐怖电影的首映时重逢,从此开始深交。
他现在是分子生物学的研究员,听敏彦说有事找自己,便邀请他来自己的研究室。
想到自己带来的东西就想吐。敏彦握紧纸袋,闭上眼,不快感丝毫没有减弱。
纸袋里是沾满经血的卫生巾。那天从门上掉在敏彦鞋上的那片。
敏彦戴着口罩,满脸是汗。和走路不同,坐电车无处可逃,露脸会引来各种各样的麻烦。说他是自我意识过剩也行,总之敏彦在乘电车时始终会戴着口罩。从中学时一直佩戴的口罩最近也让他感到不适。
紧贴面部的口罩无论如何都会让他联想到贴在门上的卫生巾。
要不摘下来?可只是眼部敏彦已足够美丽。
一直能感觉到视线,不止一个人的视线。他很快就能分辨出关注自己的视线。只是这些视线都不像寄信女那般恶心。
在更加瞩目前,敏彦换了节车厢。
怀揣着郁闷的心情,敏彦到达了目的地。看似大型公寓,低层用作商铺的建筑。三好在这里工作。
在工作人员入口登记,从保安手里接过通行证挂在脖子上,敏彦乘电梯来到十五楼。还没联系三好已经站在了门口。
“好久不见。”三好挥了挥手。
“嗯。好久不见。今天要麻烦你了。”敏彦抬头对三好说。敏彦175,不算矮,但每次和三好说话都会感觉脖子发酸。
三好每周去三次健身房,浑身充满肌肉,不像是研究员。脸比起体格显得幼小,像个年轻的运动员。
三好眯着眼露出友好的笑容对他招手。
十五楼的区域很大。和一般的写字楼不同,像是大学一样有几间教室一般的房间。三好指着其中一间说“这是我的研究室”。的确,门口的名牌写着三好的名字。敏彦打趣到你倒挺像个城主,跟着他走进研究室。
入口很窄却很深。深处还有一扇门。这个房间像是用来放书的,门对面恐怕才是实验室。
三好慢慢地把手放在桌上,用力一扫。桌上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还是这个好收拾。”
不是更乱了吗?敏彦正想吐槽,发现三好“收拾过”的桌上出现了电脑。三好从地上捡起遥控器,打开研究室前方的显示器。
“尖端科技啊。”
算吧。三好简短地回答后问道:“你知道face morph吗?”
敏彦点点头。
好像是海外的软件,能够提取复数人的脸部特征进行合成。据说连猫狗的脸也能合成,前段时间在SNS上很流行。
“以face morph为基础,能制作出了能立体模型。”
三好找出不知哪来的大学时代的敏彦照片和三好本人的照片。点击START后,电脑上瞬间出现男性的立体模型。
“哇。”
仔细一看,模型除了发型是三好具有特征性的乱发,几乎是敏彦本人。画面中的模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像是镜中的自己露出笑容一般诡异,敏彦忍不住喊出声。
“向片山这样完美的人混不进其他要素倒是个新发现。身高有变高一点?越接近平均身高人越是容易感觉到美……先不管这个,本来长相应该是各取一半的。”
见三好一直说着与正题无关的事,敏彦忍不住插嘴:“做的挺好嘛。”
“这只是从照片生成立体而已,学美术的也能弄出来。我是生物学家,目标是以此展开新的业务。”三好切换画面,“你知道SNP——单核苷酸多样性吗?”
“跟专家比算不上‘知道’。”
敏彦略知一二。用一个不算准确但足够通俗的说明来说就是决定性格的遗传信息。
决定人遗传信息的核酸序列99%以上都是一样的。但剩下不到1%序列的不同产生出外貌和能力的差别。某个群落内核酸序列的差距以1%的频率出现时称之为单核苷酸多样性。而不到1%的情况则称之为“变异”……
听着三好“正确的”说明,敏彦在脑中想着好的玩家不一定是好的教练。
像是看出敏彦的表情,三好结束了介绍。
“从人的体毛能近乎完全地复原出人的外貌。”
“我知道这种技术,但要说完全……”
SNP的“体毛多”“容易得心脏病”“蓝眼睛”等遗传信息是影响性状的主要因素但不是绝对。世界级的遗传学权威发表过因为人的特征受多方面因素影响,从毛发完全复原出本人的外貌现时点是不可能的。在中国,曾尝试过通过现场的烟头和嚼过的口香糖还原出凶手的脸,各自复原的两张脸几乎一模一样,可是,将其公示后却没能凭借“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抓到凶手。
听到敏彦的说法,三好得意地摸了摸下巴。随后在电脑上输入了什么,出现了与刚才不同的立体模型。
敏彦再次忍不住叫出声。
眼距很宽,几乎没有眉毛,金黄突额隆头鱼般有着突出额头的矮小白人男性出现在眼前。
那是两周前被逮捕的蒙大拿州连续伤人犯Zimbalist。他专门针对老人下手,据说被害人超过百人,在日本引起轰动。他的犯罪手法是用锥状物体对过路人行刺这一单纯的手法,却能在三个月内袭击多人且没被抓住。在美国的网络上称其为“透明人作案”。其实Zimbalist是州交通局的职员,完美地掌握了监控探头的位置,所以才能一直逍遥法外。难道……
“这是……”用照片还原的吗?
没等敏彦问出口,三好抢先道:“不是,是用他的体毛再现的。有人委托,我又有兴趣,结果你也看到了,顺利抓捕。”
“真的完全复原了……”
三好没有撒谎,他真的开发出了跨时代的系统。
学生时代的三好就是天才。在偏差值很高的大学也高出旁人一截。在校期间他的论文就曾发表在《细胞》(生命科学领域的权威杂志)上,还曾公费参观海外的各种设施。
所以,他能开发出跨时代的系统并不稀奇。
但不代表敏彦不觉得恐惧。
这项技术已经到达神的领域。
他来拜托三好是想通过科学途径解明真相。跟警方有关联的三好说不定能帮忙比对犯罪记录里的数据,至少也能得知对方的性别和年龄。可事实远超出他的预期。
科幻小说中常见的,被基督教的反科学人士当做依据的“基因监视社会”——通过基因知晓一切,通过基因改造自由控制人体,最终诞生出被称为适应者(valid)的统治阶级决定一切的社会——曾是空想的概念仿佛在不远的未来得以实现。
三好像个炫耀玩具的少年一样看着敏彦,说道:“先说好了,要保密。这是试用品。我知道你嘴巴紧,但这可是绝密,媒体也不知道。而且……看似完美却还不够完美。”
屏幕里的Zimbalist笑了,和电视上被逮捕时那狰狞的笑容一样。这哪里还不够完美啊。
“我好像说太多了。抱歉,还是先解决你的问题。”
“啊……”
看着纯粹的三好,敏彦感觉到恐惧。他从背包里取出带拉链的塑封袋,里面当然是卫生巾。
“实际看到还真恶心。”说是说,三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用镊子取出来,独特的铁锈味和难以忍受的恶臭越过口罩直击鼻腔,敏彦差点吐了。三好却没什么反应。
“这样品太老了……可能比较难。”三好把卫生巾放进自己的塑封袋里。
“抱歉,我只能找你了。”
“你没必要道歉。我会试试的。但可能没那么快,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手上事有点多,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是我该谢谢你让我见识到这么厉害的东西。”
“没事。好久没联系,你能找我就很开心了。”
三好轻轻拍了敏彦的肩两次。最近没看恐怖片,也就没去参加这类活动。对敏彦来说三好是没有共同话题就不会联络的熟人。本来主动打招呼的就是三好。他比敏彦高两个年级,因为他的优秀和身高在校园里无人不晓。敏彦也不例外,他对于自己过度的美貌有自觉,但认为三好不会被美丑的价值观束缚,自己对于他如同路边的石子,没想过对方会主动招呼自己。
看完电影敏彦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三好放声大笑,敏彦还记得声音比想象的低沉令他很是意外。
“没有人会不注意到片山君的。”
敏彦不知如何回话。
“我们两个异常值就好好相处吧。”
那时三好也拍了敏彦的肩。
果不其然,三好对敏彦很热情。有恐怖片的活动一定会约上他,而且还很有人脉,能带敏彦去闲人免进的地方。
敏彦对他没有任何回报。只因为没心情就几个月不理三好,如今却要依靠他的技术。
想到这里,敏彦反省起自己的无礼,他对三好低下头:“对不起。各种意义上都真的非常感谢。”
“没必要啦。”
跟三好又鞠躬几次后,敏彦离开研究室。
离开建筑物的同时,背后一阵恶寒。是那像污秽的经血一般黏着的视线。
回过头,没有人。视线也不见了。
感觉“被看着”时都不是他自意识过剩,而是真的被看着,但这次好像是错觉。明明只听了三好的介绍,敏彦却十分疲惫。
今天早点睡吧。敏彦加快脚步。
3
他最近没什么精神。
我已经帮他除掉了令他困扰的小鬼,他还在担心什么?不是去过小鬼的家吗?放心吧,你不会再见到她了。
小鬼摊上那样的母亲也怪可怜的。
这些都无所谓了。希望他能快点忘了不幸的孩子回到我身边。
一起吃饭的时候问他话,总是绕不开那个小鬼。
难道。
难道他真的喜欢那个小鬼?
不正常,这不可能。
那种一无是处的小鬼,不被家人爱的小鬼,没有资格获得他的爱。
好生气。好生气。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是我太天真了。
让小鬼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没有任何意义。
必须要让他清醒过来。
妈妈也说过。男人就喜欢年轻的。所以女人要年轻可爱。即使不是也得是。
但是——真是这样吗?
他真的是这种男人吗?
我想起平时的他。
虽然有些奇怪,虽然漂亮地让人害怕,但他却从不区别对待。
事务员里丑得无可救药的肥婆大谷,还有偶像一样可爱的川原,他都一视同仁。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我就是喜欢这一点。
“哈哈哈哈哈。”妈妈笑了。
“怎么了……?”
妈妈发出这种笑声都是喝多了酒心情不好。我紧张地回应。
“你是傻的吗?”妈妈一只脚搭在桌上,吱呀地晃着椅子,“这么容易被骗,脑子不好又不长记性。怎么可能啊。”
咔啷。
空掉的玻璃杯里,冰块发出响声。我希望妈妈赶紧去睡觉,便又给她斟满。妈妈一口饮尽,又大声笑道:“既然你蠢我就告诉你,你不年轻也不可爱,而且根本还谈不上这两项。”
烦死了!
烦死了!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我当然知道。
“你自己也清楚吧?”
烦死了。
我推翻酒瓶,没有碎。妈妈嗤之以鼻。
她站起身,抓住我的肩膀。我绷紧全身。但妈妈抱紧我,温柔地说道:“所以,按我说的来就好。”妈妈消瘦的手指用力抚摸我的头,“我永远都站在■■这一边。”
对啊。对啊。
我是■■,妈妈的■■。
妈妈不能错。
妈妈用力抱住我。
我就这样倒在床上。
必须要让他知道。
必须要让他知道他必须要爱我。
暗示对他,对男人是没用的。
必须要更清楚地让他知道。
然后,他一定会回归我的怀抱。
必须要让他知道。
不过等明天吧。
头好痛。
好困。
好困。
好困。
4
今天早上敏彦才发现川原露骨地避着他。
不久前,她还不在乎二人已经分手,向他投来有深意的眼神,还会在桌上放一些意味深长的纸条。
说起来一周前她好像说过——应该说暗示过——她没精神。一直喊着她睡不好觉,实在是有够烦。但似乎是真的。旁人也能看出她脸色不好,平常挺直的背也想被抽掉芯一样蜷缩。敏彦在她的桌上放了一瓶营养剂。要是被人看见,肯定又免不了误会他对川原还放不下。但敏彦早已看透她各种意义上“很强”的本质,对她只有纯粹的关心。
后来川原怎么样了?
很难想象她知道是敏彦给了她营养剂。即使知道她不说对敏彦来说也没差。
他最怕的是被她误会自己还有意思。如果是别人还会有人告诫“别误会”,但川原经常被人追,很像那么回事。松野塾长的儿子松野拓郎就是代表。嘴上总是叫着云母,云母,在她身边打转,与对待其他女性完全不同。敏彦还见到过几次他邀约川原吃饭和约会。周围人和川原本人都很冷淡,有些可怜。反正无论如何,既然和川原分手,敏彦不想再被人误会。
很遗憾,误会与本人的意识无关,这一点敏彦比谁都清楚。
现在见到川原躲着自己,甚至不自然地绕路,虽然在意却没有办法,只能等时间冲淡一切。
“川原。”有些刺耳的声音,是事务员大谷。
大谷很胖,从远处看就像一座小山,长得也丑。要是工作能力强或是心肠好或许评价会不一样,可惜她都不沾边。
她总是负面曲解别人的发言,然后把事情闹大。嘴上老喊着“女人一直被压迫着”,但对自己压迫其他女性却毫无自觉。有时候能听到休息室传来“你会不会做人啊!”的叫嚷,那表明大谷又在指责某人。翠以前据说也挨过“你会不会做人啊”攻击。自从大谷对走廊上聊天的学生——一对情侣——喊过“你们会不会做人啊”以后,她便被禁止和学生接触。大谷是松野塾长熟人的女儿,是老员工了。虽然无法理解松野塾为什么不炒了松野拓郎和大谷这样影响他人工作的人,但想到也正是如此才有自己的容身之处,敏彦对此在某种意义抱有谢意。
大谷杵在川原面前瞪着她。
“什么事?我要过去。”川原的语气带着平常没有的尖锐。平常面对大谷的无礼她都能开朗回应。也正因为如此,大谷对川原没有表现出多少攻击性。
“你什么意思?是嫌我挡路吗?对别人的外貌说三道四可不好。”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叹息。是“又来了”的叹息。松野拓郎在办公桌旁装作整理资料。这种情况介入进去维护川原才是男人吧。敏彦对他更加不齿。
“我可没这么说。你有什么事?快说好吗。”川原张大眼瞪回去。也是平常的她绝不会露出的表情。
大谷愈发歇斯底里:“我们要跟孩子打交道,必须要给孩子做好榜样,光说你没那个意思可行不通!”
见川原不为所动,大谷放弃了:“算了。川原,你在找片山的茬吗?”
哈?敏彦差点出声。大谷看出了川原在避着敏彦?可是更让他意外的事她断定为“找茬”,一般来说不都会认为是“吵架”?再进一步说,成年人之间哪会在意这种事情。
“我都看在眼里。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喜欢的人也得忍着跟他来往啊。片山很困扰的。之前我就想说了,这儿可不是让你找男人的地方。好好工作啊,你会不会做人啊。”
是一口气说完满足了吗?大谷露出笑容随后向敏彦投来一个“我会好好教训她的”的眼神。
再不辩解不行了。敏彦正准备开口——
“烦死了。”
一瞬间没分清是谁在说话,声音很低。平常在大谷发疯时都会故意聊起其他事情的同事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川原缓缓抬起头:“我到想问你,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大怨气吗?”
“哈?你什么意思?”面对川原的豹变,大谷出现了动摇。
“什么什么意思。每天每天你都在找人麻烦,乱发脾气,你才是什么意思?”川原揉乱自己的头发,发卡飞出,栗色的头发朝各自的意愿发散,她也不在意头发吃进嘴里,又逼近大谷一步,“你不是老喊着什么歧视,压迫吗?”
川原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照镜子的吗?”
大谷的脸因为愤怒和羞耻变得通红:“川原,你再说!”
“再说你要怎么样?就是不照镜子才活得这么丢人。”川原大笑起来,甚至流出眼泪,她绕着大谷转圈,“告诉你吧,你之所以这么大怨气是因为又丑又笨。丑鬼和傻逼没人会关心的,积累怨气也是自然。但你这叫自作自受,什么歧视,你就是招人嫌。什么压迫,是你在压迫别人好吧。别什么事情都怨社会,丑和笨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向男人献媚?迎合社会?傻的吗?傻逼,除你以外的人,无论男女都在忍受着各式各样的事,跟社会没关系,傻逼。看到你这种装逼的就生气,去死吧。”
川原一口气说完,陷入沉默。但眼睛仍盯着大谷,脚步也没有停下。
见到像被什么附身一般唾沫横飞,大笑着的川原,大谷完全没了气势。不只是大谷,在场所有人都对川原感到恐惧,不敢轻举妄动。除了敏彦。
敏彦走近川原。
大谷的行为碍眼是事实,川原的暴言中有他赞同的部分。
可是,即使对方讨人厌,谩骂的时点就变成了加害人。让川原变成加害人的不只是大谷,还有在场的所有人。
川原恐怕一直在忍耐。让敏彦分手的控制狂特性和她努力营造出的外表——温柔待人——都是她的一部分。即便温柔是假装的,只要对方感觉到温暖,那就是温柔的人。敏彦对努力表现出温柔的人表示赞许。而此刻她因为某个原因崩溃,敏彦隐约觉得自己是原因。
敏彦把手搭在川原肩上,在那之前,川原回过头来。
敏彦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川原的头就像突然失去支撑一样向右倒下,让敏彦扶住。
“敏,敏彦。”川原睁开眼,“敏彦!对不起,我喜欢你!你温柔又漂亮又漂亮又漂亮又漂亮又漂亮!你,你你你,什么!什么错也没有!但是,但是,我……”
哗哗的水声响起,污渍在地板上散开。
大谷大喊一声她吐了!
敏彦想离开,却失去重心差点摔倒。川原一边吐一边死死拽住敏彦的腿。
“黏得太紧不行了。”
川原断线的木偶般倒下。呕吐物溅起,弄脏了敏彦的裤子,但已没时间在意。
“快叫救护车!”佐山大喊一声。
以此为界,周围吵闹起来。一些人跑起来,去拦住离开教室出来看热闹的学生。
“我可没碰到她!”
没人理会大谷的辩解。一些人偷偷摸摸,又一些人光明正大地看着倒在呕吐物中的川原和一旁呆滞站立的敏彦。
直到抬着担架的急救队员出声,敏彦都没有移动。应该说无法移动。敏彦一直在思考川原的最后一句话。
黏得太紧不行了。
他把它和跟踪狂联系在了一起。
同事里关系还算不错的翠和佐山他都没有告诉,川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风波告一段落后,敏彦说了声我要歇会儿,走进了厕所的隔间。
冷静下来后,敏彦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宏奈的状态。
即,用主观且片段式的线索得出了结论。
无法证明敏彦遭遇跟踪狂与川原崩溃存在因果关系。既然无法证明,那么认为是巧合更为妥当。
如果硬要联系起来,合理的解释是川原正是敏彦的跟踪狂,所以才知道跟踪的事(即自己的罪行),“不行了”可以看作是她内心的忏悔。
可是,敏彦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超自然这条线。川原说的“黏得太紧不行了”是否指的是有什么附身在敏彦身上?
监控探头里硬物相撞的响声。宏奈见过的高个女性的磨牙声。敏彦去美铃家时,同样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但同行的佐山和美铃的母亲都没有听见。
正常来说,信和卫生巾肯定是人类的行为。敏彦也明白,虽然明白……
他对拖延着执着于科学的自己感到羞耻,两条线必须要并行。他问自己究竟什么是现实。他明明经历过几次,现实存在,科学却无法解释的事件。而这一类事件,一旦放置,就会在瞬间变得无法收拾。
敏彦取出手机,打给自己的人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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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杼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2-03-15 13: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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