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2022.02-2022.03】
《关于读书笔记从周记变月记的那些事》。
一言以蔽之就是懒。最开始的那周是工作有点忙,然后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
但书倒是继续在看的,虽然2月挖的坑,目前只看完了《敦煌》。难看,真的!
看完了杨本芬的女性三部曲,觉得还是第一本《秋园》最棒;看完了《花衣魔笛手》,是一本颇为出乎意料的书;在清远放假的两天迅速读完了《雨》的五分之四,在深山里读这样一本潮湿隐秘的书实在是太正确的选择。也看了一点《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打算把《雨》读完之后就继续读这本。
另:最近深感读书笔记对我的重要性。脑子好像住了一条靠记忆为食的虫,不容易记住事情。昨天重新读了2月的读书笔记,一字一句都非常陌生。但慢慢读着,倒能渐渐回忆起自己读书时的想法和思路。
所以希望自己能坚持下去。这些笔记,也算是在焦虑的海洋里抓住的一片小舢板。
杨本芬女性三部曲
第一本《秋园》,主角其实是作者杨本芬的母亲,在文中的名字是“秋园”。写的是秋园的一生,这位1914年出生的女性,如何在童年差点没逃过裹脚的命运,如何为了读书而答应嫁给素未谋面的男人,如何跟随这个男人在动荡的时局漂泊至穷困的湖南,如何经历战乱、饥荒、丧夫、丧子和丧女,却仍然努力地活着,以身为人的尊严而活着。
第二本《浮木》,可以看做是《秋园》的增补本。写了更多在《秋园》中无法舒展的故事,比如杨本芬早逝的幺弟,比如母亲的晚年。也写了湖南和江西乡里间的人们,拼凑出一副中国的乡村图景。
第三本《我本芬芳》,又是对《浮木》最后一章《我》的扩写。写的是杨本芬与其丈夫的数十年婚姻。杨本芬几乎重复着她母亲的命运,因为想读书而结婚,婚后却无法过上她想要的生活。杨本芬心存对爱情的向往,却遇上一个纯粹只想走完人生流程的“过日子”的人。读完之后总觉得,她与丈夫都从未走进对方,或许她丈夫也在有意无意地抗拒她的进入。读着还蛮窒息的,婚姻从来不是解决情感问题的方法,而是开启了新的问题。
三本书,既能读出中国近百年的大环境变化,也能读出两代女性的困境、挣扎与生命力。更难得的是,这本书是“普通人写普通人”,是属于普通民众的个人史。未经过多的学术规训,也没有知识分子常见的匠气。杨本芬的文字所蕴含的力量仿佛是天生的,虽然某种程度上都是写个人史,但她与写《雨》的黄锦树完完全全不一样——黄锦树明显是技术流,从文字的节奏、韵律,到其运用的意象、文章的结构,都可以看出精心的编排;但杨本芬不是,她好像就是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写下来,仅仅是写下来,便有了足够的震撼人心的力量。
那个酷热的夏天,秋园不安地死去了。
先是喉咙涌上一阵痰,急剧地喘咳,然后奄奄一息地平缓下去。最后一刻,她突然睁大眼睛,看了她的孩子们一眼——长大了的孩子们正立于床头,守候她的死亡。
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眼。就这样,秋园带着她额碎骨、她骨头里的疼痛、她的最后一眼,去了另一个世界。” 《秋园》
你咳得似乎要柔和一点点,我想我的锐弟咳嗽快好了。内心一阵轻松,揽住你柔软的腰,你紧紧靠在我怀里,忽然睁开眼睛看我,又往我怀里拱了拱。……我一阵惊喜,告诉母亲……母亲伸出的手似有千斤重,抖抖索索伸到你的鼻子前,随之轻轻地说,轻得似乎让人听不见:“我儿到底还是死了,我晓得早晚会有这一天。”
……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你全然不知。 《浮木》
《花衣魔笛手》
《花衣魔笛手》是一个在欧洲家喻户晓的童话。根据格林兄弟的记载,这个童话是这样的:1284年,德国哈默尔恩市区来了一个身穿花布衣裳的捕鼠人,当地市民与他达成协议,支付一定报酬,让他帮忙驱鼠。捕鼠人拿出笛子吹奏,所有老鼠都跑了出来,跟着笛声走到河里淹死了。捕鼠成功,市民却拒绝支付报酬,捕鼠人为了复仇,在6月26日圣约翰和圣保罗日的早上,他在城里再次吹起笛子,此时市里的男孩女孩就像当时的老鼠一样跑了出来,跟着笛声和捕鼠人走出了城市,自此再也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这本书的副标题是《传说背后的欧洲中世纪》,这本书的切口非常小,从一则童话出发,探究当时的中世纪普通民众生活,研究方法是查找一手史料。角度也很独特,作者阿部谨也问的不是“孩子们都去哪了”,甚至也不是“这件诡异的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读的时候我就陷入这个误解中),而是“为何孩子失踪会成为一则流传许久的著名传说”。
阿部谨也先确认了“130个孩子失踪”是真实的历史事件,然后再展开论述。实际上,这件事的真相已经不可考。书中介绍了几个比较知名的假说,每个都感觉言之有理,但详细介绍完之后,他都会指出这些假说的漏洞之处。
但是,一件历史事件,如何在后世不断经历变体、与其他故事糅合、最终变成一个玄乎的童话,并拥有了丰富的生命力,一代代流传下来,这才是阿部谨也想考察的问题。
读的时候我以为作者的本意是对童话祛魅,让大家打破对邪典童话的迷信,还原一个真相。但并非如此。根据作者的结论,《花衣魔笛手》之所以有那些变体、之所以可以一直流传,在于这个故事承载了许多中世纪民众难以言说的消极情绪。那些愤懑、压抑无法被正当言说,民众便只能将其包裹在童话里。而这些情绪却是历久弥新,于是这个童话便有了代代相传的生命力。
作者大部分的研究方法都是查找一手史料,但我觉得比起前面环环相扣的严谨,后面的论述就有点主观了。集体情绪如何形成和传达,又如何影响《花衣魔笛手》这则童话的流变,还需要更多分析。
但这本书起码让我对中世纪欧洲平民的生活有了更细致的了解,这是之前读欧洲中世纪史的时候没有读到、或是当时毫无感觉的。比如以前都说欧洲中世纪的城市只有“有限度的民主”,读完这本书才知道这个“有限度”简直就相当于把近半个城市的人都排除在外。城市逐渐走向规范化的过程,也是社会阶层固化的过程。而不享受市民权的贱民、农民、女性、孩子其实占了人口的颇大一部分。底层民众生活压抑,需要一些狂欢的节日作为出口;民间的异教信仰与官方的基督教信仰相互拉扯和融合为这些传说制造了土壤。
这本书也是对历史学研究的一个反思吧。历史学者或许更应该看看普通人的生活,民众史是不能被政治史、战争史等宏大叙事所替代的。
在探索史实方向上,越精细地进行历史学式的分析,传说越失去其固有的生命;将传说作为民众精神的展现而礼赞,就会被政治利用;基于课题意识或者使命感高涨而研究传说,则使其变成教育民众的工具,最终成为悲伤小丑。民众传说的研究,从一开始就伴随着这样的难题。
《雨》
马来西亚华文作家黄锦树的短篇小说集《雨》。平时其实不太爱读这种纯文学类的作品,尤其是文字技术特别好、文采特别飞扬、特别意识流的这种。
但黄锦树的文字真的太棒了,比如最出名的那句“无边无际连绵的季风雨,水獭也许会再度化身为鲸”。
这是一本如梦似幻的书,重点并不在情节,而在意象。读的时候时常分不清书中的现实与梦境,到处都有雨林、胶园、大鱼、老虎等意象,仿佛是午觉时做的一个无法醒来的潮湿而黏腻的噩梦。
马来半岛的季风雨和原始森林,仿佛能吞没一切。人类的欲望在这里如同苔藓和藤蔓般滋长,杀死大树。
目前已经读完了《雨》八篇。这是一部变奏曲,同样的一家四口,在不同作品里有不同的遭遇。书中的人似乎总是可以轻易跨过那条界线,或是变成壁画,或是困于梦境;那一边的人也似乎总能轻易过来,儿子的坟被挖开,死去的丈夫会回来吸奶。
死亡如影随形,像是一块终究得落地的石头。
整本书的氛围非常棒,等我快点把最后五分之一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