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林奕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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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看过一本渡边淳一的日本小说,具体名字忘了,描写一个意识到性未熟的少女希望时间定格在青春,计划在雪地穿红裙子自杀的故事。虽然林奕含自杀前已作他人妇,但她给我的感觉像青涩的少女,只是她的少女时代更残忍。
林奕含提过张爱玲和胡兰成的故事,大概是初中的某个暑假,我看了张爱玲的小说集,印象深的是3个故事,一个是沉香屑,讲的是内地毕业的少女去香港投靠姑妈,最后沦落为交际花的故事,一个是金锁记,贫穷人家的豆腐少女,嫁给大户残疾少爷,于情于性的丧失,最终毁自身毁儿女的故事,一个是桃之夭夭,少女月下遇见一个男人,绵延出一生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张还有倾城之恋和红玫瑰白玫瑰的故事,自然也好看,只是没有这三个故事给我的触动大。在倾城之恋里,上天乞怜,城虽然沦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对男女还动过一点假心,而白玫瑰和红玫瑰,弹钢琴的那个晚上,女人至少美成绝色。
沉香屑和金锁记这两个故事,是眼睁睁看着不谙世事的少女,在喜悦的嫁曲中,在轻快的背景下,一步步走上她扭曲的不归路。
说回林奕含,之前看她的采访视频,她是美好又脆弱的玻璃人,情绪动容处有些许斟酌,眼神有一点点空掉又收回的思索,相当克制的发问,明显脆弱的执拗,平静隐忍中,浮现一丝痛苦。当她在采访中重复发问「怎么可以背叛浩浩荡荡超过五千年的语境。」,当她说没办法相信一个人的文字和为人,当她开始质疑艺术是否是巧言令色时,当她平复内心的心情说「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我想她应该活不下去了,文学和美学都伤害了她,这种伤害不仅身体被强暴,也是内心坚信的坍塌,近乎对文学的殉道。一个人的死不仅与加害者有关,整个社会都是这起事件的加害者,人历经怎样的破碎和绝望,才会选择走到终结的这一步。
开头提到日本小说中的少女,是另一种死亡,少女寻求的是一种物哀的青春美学,是主动积极想唤起他人欲望,故意不被得到、又不愿丧失青春的美,转而自发选择以死来保存青春这种形态,而林奕含不是。假如林奕含没有少女时的经历,她拥有社会评价体系内的模范人生,家世好、聪慧甜美、成绩优异…她被强暴的事情像白婚纱沾染的泥点,像骨头里生出的硬刺,时时刻刻在戳醒她。她太乖巧,过于纯粹,不懂反击,在佯装美好的表象下,有多少息事宁人自欺欺人的残忍啊。
不曾怀疑,她的父母,她的婚姻,包括社会舆论,都有问题。记得一篇文章质疑被强暴是大规模的屠杀吗?小说呈现的是个体的思考,作家认为是那就是了。还有分析东亚女性物化的概念,物化女性的不仅男性,一部分也源自同类,女人对女人会嫉妒也会狠决。
福柯曾言强奸是一种器官暴力打击另一种器官,其中赋予不言而喻的色彩是林奕含所说的屈辱感,未知爱先知性,还有对美追求的幻灭,只是人言可畏,无力可解。
社会约定俗成的道德与舆论体系,何时放过受害者?这条路应该很长吧,有时候会空想一种文明,或许是从未到来的文明。
即已离去,望常住光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