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描述

毛姆有过一段十多年的婚姻，他和妻子西莉生了一个女儿，这段婚姻最后以离婚告终。在毛姆和前妻离婚二十多年后，他们在一个偶然的场合见了一面。毛姆的侄子罗宾对这次见面有一段令人伤感的描述：

在毛姆经过大门口时，传来一声“威利”的呼唤声。他停住了脚步，然后慢慢转过身去。在他面前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衣着入时而高雅。这声音以及炯炯有神的黑眼睛丝毫没有变化。西莉踌躇地看着他。

“威利，你好吗？”西莉问道。

“年逾八十，而且相当疲倦，”威利答道，“你好吗，西莉？”他接着说道，“你似乎保养得很好。”

“像一瓶果酱，”西莉说，“但现在罐子开始裂了一条缝。我们坐一会儿好吗？”

他们在旁边的凹形小间坐下来。威利想给西莉斟一杯酒，但她谢绝了。“今天也许会使你感到愉快，”她说。

“也许有一点……”威利回答，“丽莎告诉你了吗？昨晚她是和我一起吃的饭，看着她真是令人愉快。”（丽莎是毛姆和西莉的女儿。）

“我很高兴，”西莉说，“尽管我没有做别的事，但我毕竟给你生了一个孩子。”

“是的……”威利说，“至少丽莎幸免于这种破裂。”

“我遗憾地得知杰拉德……”西莉说。（杰拉德是毛姆相伴三十多年的同性爱人，此时已去世。）

威利的双手突然痉挛起来。“对不起，”他说，“我不想谈这件事。”

一阵难堪的沉默。

“你付生活费的时间不会太久了，”西莉说。（毛姆和西莉离婚后每年付她生活费。）

“你是不是想说，你要再结婚了？”威利问。

西莉笑了。“不，威利，”她说，“我想对你说的是，我觉得我不会再活很久了……”

“你不要相信医生们对你说的那些话，”威利告诉她，“他们大多数像政客那样昏庸，所以才会说出这种废话。”

停了片刻。西莉平静地说，“当你回首过去的时候，我们之间的争吵和不快似乎毫无必要……如果过去我们相互间更加体谅，更加宽容……你知道吗，威利，现在我认为我们的离婚是个错误。”

“我们根本就不该结婚，”威利说，“结婚才是错误的根源。”

西莉一定因为他的冷漠而退缩了。“但我是爱你的，”她说，“而你也曾信誓旦旦……”

“这出爱情的悲剧不是死亡或分离，”威利说，“这出爱情悲剧无足轻重……”

威利此时已渴望离开了，但西莉仍不愿结束。

“最近这十年来，我真想有个机会向你说点什么……”她低声说，“真是这样，我仍爱着你，威利，你该相信这一点……”

“你爱的是一个你多年来虚构的叫威廉·萨默萨特·毛姆的人，”威利说，“你爱的不是我，你也不可能爱我，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西莉问。

“我之所以这样说，因为这是事实，”威利说，“很对不起，今晚我要到外面用餐，现在我该去更衣了。”

威利起身打算离开。西莉不失身份地站了起来，噙着眼泪。“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她说，“你难道不和我吻别了吗，威利？”

威利用彬彬有礼、不冷不热的口气说，“不，我要和你吻别。”他向前倾下脸，用他的嘴唇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微微鞠躬。“再见，西莉。”他说。

“你愿意我们的告别像这样吗？”西莉问。

“像——像什么？”威利反问道。

“像两个毫无关系的熟人间的告别，”西莉说。

威利的回答既缓慢又尖刻。“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还有比这更多的东西。”

西莉在这次见面后的次年，即1955年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