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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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辞之后如何让自己睡得着?
心安理得过一段不工作,又能每天被自己乐意做的事唤醒而从容投入的理想生活。 真实答案没那么励志,也没那么理想,甚至就是随着性子来,看状态,看心情,过一天,是一天。
至于关于为什么辞职,可以改天再来写一篇探讨的文章,关于why的问题总是太严肃而庄重,解释压力有点大,第一篇先放轻松。而关于what的问题,每天在做什么比较好罗列,但记流水账又太无趣。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有点冲动写写这些天沉淀下来的感受,审视这段不务正业的日子。
回到开头如何让自己睡得着的问题,我想从两个运动说起,瑜伽和滑雪。
仅从一个业余练习爱好者的角度来看,它们给我身体和知觉带来的改变已经很大。无论是在职业真空期里的锻炼,还是计划在未来生命中的长期修行,在大段时间都在等待不确定性的这两年,它们给我最大的体悟是,千头万绪理还乱,那就从身体开始。 新自由主义泛滥的时代里,我们不可避免地要消费点什么,消费物品,消费注意力,消费感情。如果有什么可以让我对消费主义没有那么束手就擒地接受,那就选消费身体吧。在拥有物品和拥有身体之间更倾向后者,在每一种身体状态的流动体验中感受自我和世界的存在、融合、消弭。
瑜伽
最早接触瑜伽,记得是小学。九十年代还有租书店,第一本瑜伽书是在家附近的书店买来的,已经忘了是因为看电视节目介绍,还是因为青春期外貌身材焦虑开始想减肥。早期跟着书上的真人图解做拜日式,尝试到身体伴随呼吸和伸展有奇妙的放松感。后来搬到北京和深圳,陆陆续续有在不同瑜伽工作室和超级猩猩上课,但都没有规律练习。辞职后,在上海先后找了两家瑜伽馆,终于在第二家有了摸进门的感觉。
有时候,“认识”一件事和“认知”一件事的距离,在持续的身体力行。
面对新体验且不得要领时,很难意识到自己原有认知的浅薄。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瑜伽不算运动,最多是拉拉筋的东西,都市女性趋之若鹜是因为拍照好看显身材。近年来看到更多男性走进瑜伽室,希望他们能体会到瑜伽中所需的肌肉力量和精神专注控制力,并不比健身房举铁更容易。
从对瑜伽无感甚至鄙夷,到尝试,相信的过程,有开放心态的人都可能在其中重新感受到几件事:
【呼吸】
呼吸是无意识维持生命体征的活动,但呼吸又是完全能有意识控制的活动。所以它是连接潜意识和意识的通道。关注自己的呼吸,是关注自己状态的开始。冥想时需要关注的唯一一件事,也只有呼吸。瑜伽里的呼吸,比冥想里的呼吸要更主动些,需要提供身体所需的氧气,转移对疼痛的关注。导师的口令里,常有“把呼吸给到……”,需要被“给”呼吸的疼痛点,就是日常因缺乏刺激而休眠已久的僵硬部位,它们在体式动作中因扭曲、拉伸、发力而以或轻或重的疼痛重申自己的存在感,作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呼吸,作为关注点,可以抚慰此刻肌肉的呐喊,在一呼一吸间仿佛你在和它说:“there,there,我知道了,放轻松,你有被看见。”
【疼痛】
伴随呼吸更深入体式后,往往就是疼痛。对于日常规律练习者来说,可能都算不上疼痛,更像是一种放松。对疼痛的可忍耐程度,常被视作精神状态强弱的一个可视化指标,“你很能忍痛=你很坚强”。古印度的瑜伽行者,常被视作智者,因为在身体修炼臻至一定极限后,智慧也会到达常人难以企及的状态;美国的药物滥用,也跟疼痛管理息息相关(可参考《我们与疼痛的距离》http://www.eeo.com.cn/2022/0220/522275.shtml)。 在瑜伽里学会的,是如何和疼痛和平相处。我从小不太怕痛,换牙是自己顶松的,缝针过好几次没哭,基因测试结果也说我是人口比例中12%的疼痛不敏感人群,在瑜伽里更多是将疼痛感作为是否有探索到新领域的提示。但对我这种本身能忍痛的人,瑜伽带来的最大体悟或许是,对不同程度、形式的疼痛有了更深的理解:有些疼痛无法避免,有些则大可不必;有些疼痛短期忍受过后则是长期的阔然开朗;有些疼痛更多是精神上的恐惧,而有些疼痛就是疾病的隐喻。 女性,天生对疼痛有更多的理解。为什么隐忍、伟大、坚韧这类词常用于描述母亲,因为一个女性成为母亲,意味着她经历过成长时期的经痛、怀孕生育的分娩痛、很大机会遭受的妇科疾病里的难言之痛。有听过比较激进的说法是,不相信男性能成为真正的女性主义者,因为他们天生不可共情女性所遭受过的种种疼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都是隔岸观火,最多是摆个隔靴搔痒的姿态。 承受过怎样的疼痛,多多少少能说明一个人能掂得起的份量。
【控制】
认识到能对自己身体精准控制是个幻觉,推己及人可推断,对外界的控制欲都是执着。连自身躯体都无法百分百受自己掌控,何况是其他有能动性、可变性的生命呢。 有时你能不费力做到某些动作,会错觉自己对某个身体已经有了足够的掌控力,但想挑战更多高难度体式后就会发现,做不到的原因很大可能是:你以为自己之前已经足够强大的某部分,其实还远远不够。 做前屈体式时手掌能不费力贴到地板,到了倒立失败时才发现自己的前屈度不行,之前做到的前屈是错误的膝盖超伸带来的,而不是要正确发力的髂腰肌群;能轻松平板支撑一分多钟以为核心足够了,到了平衡体式跌倒时才意识到,之前是借用了腰部发力,核心根基还很不稳。 要精进完成做不到的体式,要训练的不一定是起初你以为的薄弱环节,而是你以为自己已经控制了的足够强的那部分。
滑雪
滑雪这件事情蛮有趣,从开始尝试到这两年发展得更如火如荼,国内好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了一茬茬冰雪运动爱好者,冬奥会的风一刮,更是长势喜人。我就是其中一份子。早两年在北京时只滑过双板,真正投入更多是在深圳跟鹅厂内的滑雪俱乐部去融创学单板后开始的。
接触这项运动的时间地点,决定了我从入坑开始就对这项运动带有点偏见但自己又欲罢不能的印象:中产阶级的玩意儿。从装备、教练、外滑体验、受伤治疗、伤后康复,都是投入。大家热衷发自己在雪场的照片,潜台词说的不仅是“我赶上趟了”,还是“我还有这个闲钱”。
但慢慢几次外滑后,给我带来的心流体验之剧烈,让我觉得爱谁谁吧,贴标签就贴,以后老娘也要继续赚钱滑雪做小布尔乔亚。小布尔乔亚能定期滑雪简直太好了,谁不想做小布尔乔亚呢,能做小布尔乔亚我就知足了。不能因为一项活动的参与主体带有某种社会阶级特征被批判,就否认这项活动本身的趣味和自己的喜爱。
从室内雪场到户外野雪,贯穿其中的感受是,“你只有你自己”和“move with the flow”。
一开始的“只有你自己”,是摔了后只有你自己能让自己站起来,像回到蹒跚学步之初;也有一部分要假装“只有你自己注意到摔了”的避免太丢脸的自我安慰。雪道上貌似都是人,但其实大家都专注在自己的节奏和速度里,在各自独立的轨迹上滑行,大家都保持一定距离,只留下彼此穿梭而过时的簌簌声。你要习惯这种恰到好处的边界感,一种在中国传统社会行动里稀缺的东西。
后来的“只有你自己”,更多是和环境的感应。接近天人合一的临界点。
第一次感受到滑行融入到自然里,是在日本白马村的梅池高原。那一年听说是小年,日本的雪没怎么下,到达的前两天还看到当地人在做求雪仪式。刚好有天碰上一个台湾教练,就开始了两天训练。第一天直接去了中级道,当时还没有什么坡度和地形的概念,只记得要经过一段非常陡的坡,每次滑下去都紧张得全身汗,虽然眼前就是一公里宽的雪道,明朗大山,万里晴空,但所有注意力全保持在怎么不摔跤真的无暇欣赏。
奇迹发生在第二天。换了一条更窄更缓的雪道练习,开始是窄窄的缓坡,再渐渐变宽变陡,道上两边是疏密有致的小树林。上午开始飘起了小雪花,慢慢找到重心往前,控制板刃入弯的感觉。下午忽然雪下大了起来,能见度渐渐降低,新鲜干糯的粉雪不断积落在雪道上,雪板在上面滑过时传来让人心安的细细的沙沙声,教练握着我的手在前面让我感受每次动作的时长,一二,下压转弯,一二,下压转弯……身后留下的轨迹和眼前不断飘落的雪花交织出一种韵律,在这大山间默契配合伴奏为我开路。
我慢慢放开了教练的手,开始进入自己的节奏。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你自己的呼吸和滑行。
雪道坡度还是一样的,只是你从小心翼翼到慢慢顺应,不再因为要转弯而转弯,雪板在脚下不再只是机械受力的工具,而是该转弯时会转弯的朋友。把弯转完整,不必着急提前进入,不必担心太快结束,不早不晚,每个弯都有自己的轨道。
你学会真正地放松身体,享受眼前转瞬即逝又相似延续着的景色,不会错过什么,只需专注当下。户外自然雪道当然会有不平,颠簸一下交给重力,然后找回平衡,继续前进。
那个下午,我找到了久违的,甚至是还未感受过的身体和心理一致流动的状态,在皑皑白雪间融入了大山,我们跟雪道两边的树是一样的,以自己的方式轻轻晃动摇摆,静默而欢快地感谢那一场雪。
电影《沙丘》里,Paul和母亲开飞行器逃脱哈克南人追杀不得不飞进沙尘暴里。眼看着在风暴中心快要机毁人亡了,Paul突然关掉引擎,放弃控制,让飞机随风暴抛高坠落。最后逃出生天。
The mystery of life isn't a problem to solve.
But a reality to experience.
A process that cannot be understand by stopping it.
We must move with the flow of the process.
We must join it.
We must float with it.

你的身体会告诉你,什么是合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