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场没有定论的空难
小东和我边走边说着。
他说如果非要追溯源头，其实是在2014年三月的第二周开始寻找大东的。
他都还记得，京城柳未绿，絮未飘，走在正晚的长椿街上人多少都哆嗦。
出门急，穿的少，前几百米不觉得冷完全是因为那股劲儿，那股期中考冲前十没有用上的劲儿，就都差不多宣泄在这儿了。
小东做的是周一的值日，擦完黑板，北方早春的黄昏已过了，教室窗外的天比今天课上不小心打翻的墨水还黑。他晚上有部剧要追，出校门就开始跑，比归巢的麻雀还要快。
他刚爬过七楼，到家门前，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对准了一转，就听见母亲的啜泣传来，顿时慌乱，心里头一念想的是电视是看不了了。
也许是抱着侥幸，他把耳朵又凑近听了一下，听见姥姥的声音，方言讲的实在听不懂，但确实是远在老家的姥姥也跑来了，昨天周末没来，就应该是今天早上来的。
走廊的声控灯都灭了，他还趴着门，想到上次母亲这样哭，是因为他考试不及格导致的，这次这样，也定然不是什么小事，想到这，他怕了，不知道要不要推门进去，紧张的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一不小心脑门撞在了铁门框上，动静让屋里的人听了去。
“是小东回来了？”姥姥说话，他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知晓是有人要往这边来了。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也就定在那儿，不知道是走好是留罢，不一会就在门里看见姥姥的身影：“小东，门没锁，你怎么不进来？”
他低着头，有些委屈：“是我又惹妈妈生气了？”
姥姥皱一下眉，开始转头怪屋里的人：“晓英啊，叫你别哭了，让孩子看见多不好，瞧哟！这都把小东吓着了。”
小东被姥姥牵着，拉到餐桌前，看见满桌的菜，已经没了刚出锅的气，想必是放了许久，按份量来算只动了一小部分，比菜多的是母亲面前的纸巾，被揉成蔫了的花朵一样，四处零落。
母亲望向小东，半晌不语，只有姥姥让他上桌吃点什么，一边说一边帮他摘了书包和校服。
他吃一口就望母亲一眼，母亲也就如刚刚一般望着他，可不管他吃多少，望几眼，母亲都没变化，姥姥就坐在母亲旁边，用方言打电话，都是讲几句相同的话，然后又把电话放下来，带上老花镜，翻几页电话簿，手指着一行，又照着上面的数字打过去。
小东从没有把碗里的饭扒的这么干净，也没有在这张桌子上吃这么饱过，已经到了实在吃不下了，吃到他想看的剧都差不多到片尾曲的时候，他才把筷子放下，低着头说了一声：“我吃饱了，姥姥你们慢慢吃。“
刚起身，就听见母亲的哭腔：”你先别走，妈妈有件事要和你说。“
“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母亲说时声泪俱下，平时打骂小东的威严均消散了去，说完就依偎在姥姥的怀里，也不看小东的啜泣起来。
“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东又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一下，就像他八岁的时候，要确定爸爸手里的冰棍是甜的还是咸的一样，狠狠的”嘬“了一口。
“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的是，不用再顾虑爸爸做的冰棒放糖还是放盐，不用再想过年是否要给家里人准备一场才艺，再也没有人把他举过头顶，坐在那个人肩上看天安门的升旗，和那个即使考了年级前十，也不能兑现的自行车。
他像是站在风雨交加的山顶，没人为他披上一件外衣。
“不，他会回来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只是单纯的以为，只要愿意寻找，就能找到的，这和童年在大院里的躲猫猫一样，这只是一场没有宣告开始的游戏，但是世界就那么大，总能找到的，对不对？
他心里自己问自己。
对不对？
他也没答案。
所以他冲出门去，急于证明自己的答案，那是一个小男孩在大人面前的虚荣，可是这个时候那么像南方的雪，下了，却没人能证明。
他从没这么想爸爸的身影就出现在胡同口的饺子店门口，抽着烟，穿着大衣，看见小东出来就把烟掐了，然后带着他去商城买玩具，饺子店老板看见了，总会说几句：“大东呀，带小东去玩呢？”
然后大东总会举起牵着小东的那只手：“是，小家伙考试不错，去给他买个玩具。”
而此时京城柳树的芽儿还没发，树枝光秃秃的，被黄色的街灯衔了几枝映在沥青路上，像鞭子，抽在少年慌慌张张从胡同跑出来的身影上，他跑过大东不在门口的饺子店，跑出了胡同。
少年不知何处去，东张西望的迷茫被喘着气的嘴巴呼出去，变成白色的气。
小东当然不知道大东去哪儿了，他只想到曾经顺着放学的路，找到过自己丢的一块钱，虽然丢的是纸币捡回来的是硬币。
他顺着长椿街望北走，走到长椿街地铁站的时候，瞧见路口快餐店发出来的光，一个毛毛在婴儿车里，旁边的人也许是毛毛的父亲，正掰下手里面包的一点点，往毛毛的嘴里喂。
毛毛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窗外的小东，使得小东想起来小时候的某个生日，家里人也带着他来这里，漂亮的服务员姐姐给他带上了一个寿星专属的纸皇冠，他当然已经到了不用爸爸喂的年纪，但是大东还是在薯条上挤了一点番茄酱送到他嘴边，可是他就不喜欢吃蘸番茄酱的薯条，一直把头左右晃来躲避，可哪里躲得过，薯条是没送到嘴边，番茄酱却沾了一脸都是。
想到此，小东笑了起来，街口的红灯变绿，他顺着人流继续往东走。
走到宣武门大街的时候，站在路口继续等绿灯，风刮过来，他身上那二两单衣怎么能抵得住北方早春的寒？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了，此时还没有找到大东，回去是要被笑话的，那股孩子气在胸前，上不来，又下不去，只能简单的支持着他没有具体目的地往前，也只是顺着大东平常带他去西单的路线，他记忆力好，虽不说京城都在脑子里，但这几块也算门儿清，没有怕的心思。
又走了不知多久，走到西单的时候，人影憧憧，大多都是从商场里出来的，他往西单商城里转，还没进去，就被保安拦下来：“小娃，我们这边要关门了，你去别处玩玩？”
小东看着那个保安，和大东差不多岁数，黑色大衣，虽然看着高，但是面色和语气都挺和善，便放了戒心，一五一十的说：“我是来找爸爸的，我来看他在不在里面。”
一这样听，保安看了看商城里面，柜台和柜台之间还是人挤着人走，就也不拦小东，给他拉了门进去，还嘱咐了一句：“快些找，别走丢了，找不到就回来和叔叔说，叔叔帮你找。”
他跑到日常定要去的玩具柜台，看见满目玲琅的玩具，最高的柜头就放着大东走之前说如果小东在家听话，回来就给他买的大积木。他就那么看着，看痴了神，仿佛就看到了大东替他取下那么大一个盒子，交在他手里，然后和服务员去填收费单，他就站在原地，因为手里足够有份量的玩具，足以让他接受此时在这里所有小朋友崇拜的目光，然后他等着大东来牵他的手，告诉他，要回家才能拆。
当然他总等不到，也许是在回家的路上，他总要说累了，让大东带他到街边的椅子上坐着，先装模作样的喘气，可没过一会，就开始偷偷拆盒子外面的胶带，而这些大东当然都看在眼里，把他的玩具抢过来：“怎么？买都买了，还等不了这一下吗？”
小东当然慌张，还以为大东不给他了，可抬头就遇上大东那张笑脸，就把心放下了，撒娇道：“没有没有，我就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然后大东把小东抱起来，放在肩头：“你要是路上不拆，爸爸就带你去吃汉堡。”此时夕阳必定好，照在四合院的砖，照在卖果子的摊，照在他们俩的脸。
可现在小东面前，是空无一人，柜头上的玩具静静的放着，小东知道大东没有在这。
在电梯上，前后的小朋友都拿着自己心仪的玩具，手牵着自己爸爸妈妈，唯独他一层的阶梯上，他一个人孤零零站着，眼里能看见的失落，心里是更甚。
又走到那个门，保安还在那儿站着，看见他一人出来，神情也不好，就凑上去问：“还没有找到爸爸？”
小东抬头，看见又是那个保安，便点了点头。
保安看小东这幅样子，便皱了皱眉，想了一会，拉着小东的手就又往商城里走。
小东这下慌了，对他的戒心又上心头，但怎么说都在往商城里走，他也没那么快喊救命，一丝理智让他只是跟着，但是很快保安就停了下来，在一个白色柜台前，他没柜台高，只能看见保安和柜台里的人说了什么，然后柜台打开了一个小门，保安示意他进去：“和里面的姐姐说，你爸爸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就能找到他了。”
小东不知道柜台里面有什么，但是从未听过有这样的地方，像是童话里的小女孩又燃烧了最后一根火柴一样燃起了希望。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人叫什么？大概长什么样？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柜台里的人问他。
”我叫小东。“
”嗯？然后呢？“
”我是来找我爸爸的，他叫大东。他很高，是短发的，不戴眼镜，穿着福尔摩斯那样的大衣，然后没有带那样的帽子，然后然后，他手里抱着刚刚买的玩具。”
“所以说你是在玩具柜台和你爸爸走散的是吗？”那个人接着问。
“我不知道，他说他要给我买玩具，他答应我的。”
“你去玩具柜台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见到。“那个人对外面保安说。
保安听完就赶忙跑着上楼了，柜台里面也很高，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小东也只想着，出去应该就能看见大东了吧？
他就在柜台里面坐着，看着柜台外面的光一点一点变暗，他有些困了，就靠在墙上迷糊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趴在一个人背上，身上还盖了一件衣服，那个人身上的烟味，还有短发，像极了大东。
“爸爸！”他心里涌上莫名的委屈，瞬间哭了出来。
可是那个人说话了，不是大东的声音：“啊，你醒了，饿不饿？我带你吃点东西吧。“说着，那个人把他从背上放下来，转过身，小东才看清楚那个人是西单商场的保安。
他泪未干，情绪也收不住，只能任眼泪肆意，那种委屈更深。
保安蹲下来，拿出大衣里的纸巾给小东擦：”我知道你想爸爸了，你还记得家里的地址？叔叔先送你回去，爸爸就在家里等你呢？“
他还在哭，找不到大东，大东也不会回去的，因为妈妈说他再也不会回去了，这种孩子的执念在小东的心里生长，于是他哭的更厉害了。
保安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又背起小东，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家面馆前又把他放下来：“咱们先进去吃点东西怎么样？这家面叔叔我每天都来，今天请你吃！”说罢，就带他往里走，面馆外是春寒料峭，里头热闹的很，本来吃的人就不少，锅里的蒸汽又弥漫不散，就更添了几分烟火气，他们找了一靠墙的座儿，招呼服务员要了一大一小两碗面，不一会就上来了。
保安工作了一天，自然是饿了，面都不吹凉就直往口里递，小东眼角泪痕还在，哭倒也不想哭了，就盯着这碗面发呆，说实话，他出来也有时候了，晚餐再怎么样也只保一时，眼前面看着可口，怎么能说不想吃？
可是他就是不动筷子，不知道在等什么。
保安看他半晌不动，也不知道怎么劝，就随口说：“别看了，再看就凉了哦。”
哪知就这么一说，小东麻利的拾了筷子，面也不吹的就往嘴里送，直到吃完，都没有停下嘴巴。
保安看小东放松了下来，就叫了两瓶桔子汽水，让服务员起开，插了根管儿，放到小东面前。
小东也不客气，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拿了瓶就吸一大口。
“我之前听你说，你叫小东是吧？我叫阿宝，你叫我阿宝叔叔就好。“保安说，看见小东的那瓶汽水瞬间见底了，又把自己面前的那瓶插上管儿递过去。
等小东也感觉饱了，两个人都走出店里，在台阶上，对着黑蒙蒙的北京哈了一口气。
“阿宝叔叔，我要去找我爸爸了，我妈妈说，我爸爸不会再回去了，所以我要去找他。”
“你爸爸为什么不回去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找到他。”
“那你知道你爸爸会去哪里吗？”
“快餐店和玩具店我都找了。”
“那还有什么地方呢？”
小东沉默了，其实到这家面店，就差不多出了小东的生活圈了，有些地方他不知道往哪走，所以不敢说，直到他抬起头，看见黑色里有一个更黑的轮廓。
他指着那个轮廓：“阿宝叔叔，我爸爸在哪儿！”
阿宝不知道小东是怎么看见他的爸爸，但是他就背着小东一直跑，小东指那儿，他就往那儿跑，直到跑到一处门前，小东拍拍他的肩膀，他就把小东放下来，此时阿宝跑的已经有点虚脱了，停下的时候两眼发黑，但也瞧见了门上的字：
「北海公园」
此时早就过了点，北海公园的大门紧闭，道上除了阿宝，也就只剩小东在张望，可小东也就是来回看看，看得阿宝诧异：”你不是见着你爸爸了嘛？怎么没影呀？“
小东回过头：”我爸爸就在里面！他答应了上个周末就要带我来的，他肯定在里面！“
阿宝实在累了，就顺势靠着一棵树坐下，谁知地上凉的透，他刚一坐下就起来，又实在的累，索性蹲在地上：”可这也没开门，你要怎么进去？“
小东指着门上的营业时间几个字：“这儿说了六点开门，阿宝叔叔现在你看看几点了？”
阿宝极不情愿的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夜里三点多了。
小东也凑过来看：“都三点多了！我们再等一下门就开了！”
阿宝也不知道是累到起不来了，还是想陪着这小家伙再多等一下，也没起身，反而一屁股坐实了，地上再凉，捂三小时总该热了：“你说你爸爸为什么不回去了？”
“我不知道。”
说罢，小东也坐在阿宝旁边。
“那他之前上哪去了？”
“他说他去马来西亚了。“
”马来西亚？那可不是这。“
”我知道，但是他说不定回来了。“
“你为什么觉得他在这里？”
“他说我期中考试考前十，他就带我来这里溜冰，鞋子我们都买好了，可是我都等了好久，他都没带我来。”
“那我们再等等吧。”
“你觉得我爸爸会在里面吗？“
”我咋知道，你相信就在里面吧。“
”谢谢你，阿宝叔叔。“
”谢什么，小孩子找爸爸嘛，天经地义。“
”那你有儿子吗？”
“我？我没有，我有个女儿，在老家，看样子比你小，脑瓜没你灵。”
“那你走丢了，她会去哪里找你？”
“你这个问题问的，我怎么会走丢了，我每天都和我女儿打电话的。”
“可是为什么我爸爸走丢了呢？”
“我不知道，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的儿子，我是不舍得的。”
“你觉得我爸爸不在公园里面的话，会在哪里？”
“在你心里。”
阿宝已经察觉出什么了，他不知道这个话题是否需要继续下去，但是小东看着他，他也看着小东。
“叔叔，你女儿能这么轻易找到你，她很幸福呢。”
“希望你爸爸这次回去，就不要老乱跑了，这么大个人了，还老让儿子担心。”
”我会和他说的。“
”睡一会吧，公园开门了我叫你。“
七年后，我们在琴岛市的海边，小东走在我前面，为了听清楚他说什么，我需要时刻保持在他左边不远的距离。
”后来公园里，你找到你爸爸了嘛。”我问他。
小东摇摇头：“没有，他怎么可能在里面，你也太相信童话故事了。”
我说：“那你后来怎么样了？”
小东说：“没怎么样啊，早上公园管理的大爷来的早，看见我们两个人睡在地上，问我们干嘛的，我们说进公园的，他就开了门让我们进去，比平常开门早了半个小时呢！“
”其实进去之前，我就知道我爸肯定不在里面，但是我就想进去看看，主要是想让阿宝叔带我进去，因为他太像我爸了，我就可能想我爸带我去一次那个地方。“
我说：“那阿宝叔现在怎么样了？”
小东提到这个就很开心：“很好啊，他老家和我妈老家一个地方，后来我们认识了，过年还会去拜年呢，每年我妈都要和他唠叨，说当初呀要不是因为他，我就回不去了怎么怎么，搞得阿宝叔每年都要听一遍。”
“我还见过他女儿，比我聪明多了。争的都不是年纪前十，是全市前十。”
“我爸啊，他还是没回来，我后来就和我妈回老家住了，因为她说，住这个地方，总会想起我爸，我老家在海边，和我姥姥一起，也算换了一个环境，慢慢也就适应没他的生活了。”
“但是特别好笑，就是因为后面的事情，我妈其实每过一段时间都要去北京，我就和她说，还不如在北京，她就笑我，说在北京说不定哪天我又去找我爸了。”
“但是其实我知道我妈也不容易，有次开车去接我，路上碰到别人的车了，我妈下车检查情况，对面的人也下来，也不看情况，抓着我妈就问「你家男人呢？」我妈就没绷住，在车上哭了好久，交警来了也没劝住，对面看我妈情绪这么不好，反而还给钱给了我们，让我们走了。”
“我后来也去了我奶奶家，他们每次回去都要看我的脸，然后上手摸，摸好一会，然后看着我说「小东啊，你可真像你爸爸呀，越来越像了。」，每年都要说，我每次到这里，我就想哭，我就想，大东啊，你要在这里就好了。”
“我爸不总想让我考年纪前十嘛，后来我知道，是因为他最厉害的一次也就到年纪前十一，前十的那一位正好是我妈的姐姐，也就因为这个，总想让我厉害一次，说他的崽怎么也会比他强的。”
“哎哟，我真的很想他啊，我现在二三月有时间就会去北京看看我奶奶，然后带着溜冰鞋去北海溜冰，阿宝叔没回老家的时候，我也让他带我去过，他溜的没我爸厉害，但是很努力学了。”
“但是我爸也只是告诉我他很厉害，我奶奶也这么说，我妈还会说他甚至会冰上芭蕾，但是这些我都没见过，我甚至想象不出那个叫大东的男人原来会这些哦。”
“我妈在那个家属群里认识了一些孩子在那架飞机上的老人，每年也会问候，我有时候来北京，他们要是也在，我就去看看他们，他们这些人更难过，我知道的得了抑郁的就好几个了，我们都是彼此撑着，然后继续等消息。”
“还有一个，东北的大姐，单身把孩子带大了，后来孩子去新加坡打工，回家时坐上了那飞机，但是大姐一直没有和马航和解，甚至在北京租了房子，每个月就是到马航办公室讨说法，整整两年啊！
“后来她回到东北，被诊断出癌症晚期。她准备卖房子救命，结果房子还没卖出去，人就不在了。要是她有马航的赔偿款，她的病不就可以治了吗？“
“还有些人啊，这一辈子，只要抬头看见飞机，就觉得他们的亲人回来了啊，就觉得马上要下飞机给他们打电话了。”
“我问他们，还等吗？他们说要等啊，不然他们回来了住哪儿？只要有家在，他们总能找到家的啊！”
我听了这么多，我问他：”都已经七年了，你还没放弃吗？“
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要问这句，其实怎么说呢？“
”这七年啊，我每天都像七年前那一天一样啊，就感觉自己永远都坐在了北海公园的门口。“
”我就盼着盼着，盼着那道门一开呀！“
”那门一开，看见我爸就在里面，笑着问我是不是累了，然后抱起我，我们就这么回家去了。“
2021年3月8日 MH370 失踪七周年
文章情节虚构，仅纪念意义
致全体家属
并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