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

突然想听李志的歌，找了半天，开始听《关于郑州的记忆》，顺着列表往下翻的时候，有一首《山阴路的夏天》，我没有什么印象，是没听过但是喜欢的名字。我一直不喜欢热到汗腻腻的夏天，但是夏日的阴翳却是我人生不能割舍的事物，它本就是美好的事物，更让我联想起一些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小时候老家的村子，在通往车来车往的大路之间，还有一条长长的上坡路作为连接，那条路对我来说就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方式，那里有学校、医院、大超市，而村庄就是村庄，它独立地存在在这个星球上。那时候没有修水泥路，更不要说柏油路了，就是简单的土路，我能自己骑自行车以后在那里摔倒过无数次，伤口上会粘着尘土、沙粒和夏天的阳光。在我学会骑自行车以前，爸爸妈妈姐姐都曾骑自行车，吃力地驮着我爬上那条长长的上坡路；也有爬不动的时候，不用吩咐，我会乖乖地从车后座上跳下来，我们一起走到大路上。

就在这条长长的上坡路两边，长了两排高大、粗壮又整齐的杨树，小时候，我张开双臂量过它们，是要两个小朋友才能围住的粗度。它们不知道有几十岁了，春天的时候，那条路上厚厚地积着它们落下的“毛毛虫”。它们那么遮天蔽日地长着，夏天的时候，那条路上就会密密麻麻地铺满杨树的树荫；往上看的话，是长满了绿得发亮的杨树叶的天空，风吹过的时候，它们就哗哗作响，好像有永远开心不完的没有烦恼的日子。蓝天只能在它们左摇右摆的缝隙里漏出一星半点。那时候天是很高的，那天路上总也不热。我最喜欢回家的时候，因为通向村庄的路会变成一条长长的下坡路，不用蹬，车子就会带你冲回家，如果你和我一样大胆的话，可以撒开车把，试着张开双手，拥抱夏天的有杨树味道的风，杨树叶就在天上给你鼓掌。长大以后，再走这条路就只有感伤了，外面的世界有时候充满伤害，但还是要吃力地爬过上坡路才能通向它。

后来，大杨树被砍掉，然后卖掉，用这些钱来补贴修水泥路。后来，我看《怦然心动》的时候，就总会想到我的那些大杨树，其实我也有责任去守护它们的，但是我没有。代替大杨树的是两排细细的瘦弱的银杏，夏天的树荫只能在树根底下找到了。再后来，那个村庄也没有了，人们都四散而去，有的离开人间，有的继续漂泊，我漫长的童年失去了栖身之所。

我以为这些事情我都忘记了，但是再度回忆的时候，却清晰得不得了，好像那时候夏天的光都还在我的眼皮上跳动，可是睁开眼的时候只有眼泪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