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自己是终身课题
”恐怕焦虑已经内化成我的标签了。
初一时,班主任叫我到办公室,问我:你知道你数学成绩不好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拿出一道大题,老师叫我现场做出来,题还没做完,老师叫停,让我手掌压在卷子上,看能不能把卷子粘起来,结果不仅能粘起来,而且手心的汗洇透纸背。这个场景,过去了快14年了,仍然犹在眼前。
给自己压力太大、好强、容易忧虑的特点一直陪伴着我。我一直在试图找到我焦虑的原因,并且希望控制到可控范围内。直到工作后,领导说是要帮我解决问题,问我怎么才能不焦虑。为了不听这些成功人士夸夸其谈,给我一通分析,我只能说“焦虑是我的宿命”。领导也没话说了,总不能为你逆天改命吧。
但这似乎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宿命。
我见到过无数次同龄人表达焦虑。我理解这种焦虑,它很多来源于各方“做自己”的鼓励。相比“被限制住做自己”,不知道“我是谁”的困顿更接近焦虑的本源。理想自我/社会要求的自我与真实自我的差距,或许是焦虑的源头。
然而,随着讨论次数的增多,消灭焦虑就变得越远。从我多年的斗争经验来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理解认识自己是终身课题,那么消除理解之间的差异更无从谈起,至少在“知天命”之前是这样的。

《身份的焦虑》作者把这种差距产生的原因归结为:渴求身份;势利倾向;过度期望;精英崇拜。
又把几个流派/领域的药方开出:哲学;艺术;政治;宗教;波西米亚(我理解其实就是嬉皮,或叫投身亚文化)。
日常消遣着读,本书足够有意思,序言中还有很讨好焦虑者的话:“如同那些事业成功的失眠症患者历来所强调的那样:惟焦虑者方能成功。”
别管成不成功的了,先看看如何降低焦虑水平。
但绕回来,如何看待成功是否决定着焦虑水平呢?

作者至少回顾了下几种看待成功的可能性:
1)追求社会层面的财富与尊严:有钱人是成功的
印象不清了,但作者将社会尊严与财富的对应关系分成几块:在中世纪,社会普遍认为穷人生产了社会价值,富人是食利者,大家虽然穷困或富有,但是穷人不因此道德卑劣,反倒是社会的支柱,上帝决定着社会生活的角色。
工业革命后,新兴贵族靠聪明才智创收,打破世袭贵族体制,人们倾向于认为高贵品质致富,穷人道德落后;资本论再次打破这一看法;再后来科技飞速发展与新自由主义,让财富判断为社会的创造价值显得更合理…
总之很像国内的:穷人光荣--->倒爷牛X--->权贵可耻--->人民富豪--->共同富裕,不过这本质是不是old money与new money的斗争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除了向社会主义运动求助解决之道,还回头看,找寻基督教中让大家心安理得/安分守己与自己阶层的方法:
它们向世上不幸的穷人传达了三个观念:
其一,他们才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他们理应赢得尊重;
其二,在上帝看来,世间的地位并不代表任何的道德意义;
其三,从任何层面看,富人都不值得尊敬,他们冷酷无耻,而且终归在即将到来的无产者正义的革命风暴中灭亡。

2)追求/逃避人际层面的爱/势利:受尊敬/爱戴的人是成功的
别人带来的情感态度会引来焦虑,这没什么好说的。打动我的是这句话:
一旦成年了,就意味着我们得在这满是势利鬼和冰冷面孔的世间争取一个位置。我们根本无力改变势利者对我们的歧视。
这就是我考研失利后的终极焦虑源头。我不想挣得一个社会地位,无论怎样都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势利鬼,在鄙视链中,总有一个地方属于你。尤其工作后,考评一个人是否值得交往,往往也是看工作行业和地位。我对此感到害怕,甚至在别人好意劝导,说无论如何早晚也要进入工作岗位时,发出暴论:
生命对于我应该时一个定值,多读两年书,就少工作两年。
所以读不上书,读的学校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见人,都是可耻的。但没办法,还是工作了,回过头来看此书的这句话,深以为然:
深藏在我们内心的害怕其实才是势利产生的惟一根源,看清了这一点,我们也就能对势利有清楚的认识。对那些对自己的地位非常有把握的人来说,他们没有心思去把成心矮化他人当作某种消遣。傲慢的背后藏着的无非就是恐惧。由于总是感觉自己不如别人,因此才要想方设法让别人觉得他不如自己。
3)追求个人层面的满足
如果我没记错,这好像就是作者提出的解决方案。
如果一个音乐家已经知道,除了一两个人之外,所有的听众都是聋子,那么是否还会因这些听众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掌声而沾沾自喜呢?
如何追求,这大概通过哲学、艺术、政治和宗教还有去当个嬉皮士。讲真的,如果我生活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美国,我很想体验下坐坐大篷车,当两年嬉皮,然后打起领带,在芝加哥找个金融机构上班的感觉。扯远了,哲学、艺术、政治种种好像都是在讲认识某种相对平等。
比方说你虽然挺惨,但是读了文学作品,更好理解了我们普通人的价值,你是不是就显得不算很惨(假如也有人欣赏你/凭吊你的话):
一部艺术作品应该有助于我们理解和欣赏那些在无人凭吊的坟墓中安息的每一个平凡人生的价值。
艺术上的悲剧的效果,也是说明我们和那些赌徒、妓女、弑父者可能没有本质的不同:
悲剧的意义在于我们的追问:一个头脑清醒、心智健全的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只要我们认为有一道生铁铸就的墙壁把我们的本性和境况同他人的本性和境况截然分开,只要我们认为我们可以很安全地一直保持一种傲慢自得的态度,我们的大度和容忍就会被冷酷和讥讽取而代之。
但悲剧作家让我们认识到一个几乎难以接受的事实: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任何一个有罪的人所犯的每一个错误都可以追溯到我们自己的某一方面的本性;在我们内心囊括了人类所有的品质,包括最优秀的品质和最恶劣的品质,在合适的情形下,或不如说,在错误的情形下,我们能够干得出任何事情。
宗教上告诉你,不管咋样,早晚得死现在,高贵的人还可能下地狱,死了比你还更惨一点,你有啥想不开的呢:
因为我们总是在追求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而把我们真正喜欢做的事情一再延迟,好像我们总是有足够的时间来这样做,死亡的想法能够改变这一切。
对死亡的思考能够赋予我们以勇气,使我们能够摆脱社会对我们的期望中的那些毫无道理的成分。在一具骷髅之前,他人观点中那些令人压抑的东西将会习惯性地丧失赖以吓人的力量。
基督教的伦理学家们长期以来都明白,要安抚焦虑者,最好的方式并不是像乐观的心态教我们的那样,告诉他一切事情都会好起来的——相反,我们应该告诉他一切事物最终都将变得非常糟糕。


虽然我不信教,但是被Y情消息轰炸烦了,尤其是Omicorn后,还有自己乙流生病时,说说没关系,我们都会完蛋的,如果病毒一直在变异,我们早晚会被感染的,焦虑心态确实好很多。
但这话自己对自己说说就行了,不适合扯着脖子向外喊。不然心态会更糟糕,毕竟互联网上帽子多的是,网暴也不会管你的语境。
“他人的头脑太过恶毒,不能作为我们自己真正幸福的栖身之所。”(叔本华《附录与补遗》)
还有一些方法也很有趣:
对身份低下的焦虑进行治疗,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旅游——在现实中旅游或在艺术作品中旅游——去感受世界的广阔无垠。
借助合唱音乐的力量,相互间就会明显产生朋友的亲近感;我们从冷酷的外表走出来,与我们身边的人共同分享音乐带给我们的消遣,即便这段时间非常短暂,也不乏其价值。
这些或许还挺有实用价值的。
不过我不够喜欢。
我讨厌把一种现象、一种能引起很多年轻人共鸣的事情,简单分析说成一个心理问题,一个通过理解自我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按照那种教你如何成为项目经理等工具书逻辑,把需求拆解,把进度量化就能看到希望,这是系统性地不负责任;所谓初步解决、迭代……只是在骗自己罢了。关于人的问题,不应该是这样分析的。
书里甚至有这么一句:行业的要求使得好多高层管理者,特别是律师,把他们工作中的客观、高效的思维模式带到了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从而牺牲了直觉感受和同情能力。
我们需要正视的是,焦虑虽然发生在个人身上,但个人的力量相比组织、阶层、社会意识形态来说极端脆弱。动辄把问题归咎到个人身上,这个问题在本书中也有展示相关的解释:
决斗现象体现了人们严重缺乏一种信心,那就是认为自己的身份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能够对它进行决定,无需随他人评价的转变而做出调整。
开什么玩笑。持续的焦虑绝非个人心理歇斯底里的体现,而是对经济环境的现实威胁所做出的真实反应。确实在政治部分,书中还是点破了这一点:
这些感情反应向我们指出,在获得身份的领域中并存着两种需求:
其一为经济需求,它要求企业的首要任务就是赚钱。
其二为人性需求,它使员工追求经济的安全、他人的尊敬和对职位的保有。
虽然这两种需求可能长期共存,而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冲突,但任何依赖工资的工人都无法在其生活中摆脱持久的焦虑,因为他们明白,只要这两者遇到冲突、需要从中选择时,根据商业运行的逻辑本身,胜出的一方永远都是经济需求。
在现在,看似更文明的雇佣关系,只是满足于用一套温文尔雅的专业语言来掩盖他们更加残忍的行为,无论是两亿灵活就业,还是员工“被优化”。人员变成系统上那块锈斑,清除才能让整个系统正常晕妆。剥削行为通过这些专业化的人力资源术语,给自己带来一丝尊严。

工业无产阶级是指那些无法依靠自己的资源生活,别无选择地向雇主出卖劳动力,来挣取一定工资的劳动者,而且他们的劳动关系严重偏向雇主的利益。作为一个雇员,其痛苦不仅来自于对不能被长期雇佣的担心,而且来自于各种工作模式和运作机制所产生的羞辱感。
所以如果要反焦虑,不反资本主义是不可能的。
这不仅是不稳定的根源,而且产生了羞耻感。因为如果失业,并造成贫困,其最令人痛苦的地方,并不是它所导致的身体上的痛苦,而是他人对贫困状态的负面反应所导致的羞耻感。社会财富会自发地根据公民的勤奋程度、冷静程度以及道德水平进行分配,其结果必然是好人致富,坏人赤贫。但现实并非如此。
强加给劳动者不公平的耻感,除了势利者,恐怕还有劳动所得无法超越资本累进的速度。较低的资本累进税、遗产税,更公平获得财产、机会的制度恐怕是补上这块为数不多的机会。
结尾
我喜欢本书的一句话是:
我们的很多欲望总是与自己真正的需求毫无关系。过多地关注他人(那些在我们的葬礼上不会露面的人)对我们的看法,使我们把自己短暂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破坏殆尽。
他讲到了欲望、爱、友谊和死亡。当我们直面必然的死亡时,就像咽下一颗苦橄榄,苦涩,但回甘时,似乎轻松了不少。
然而,承认他人对我们的批评赞扬都没那么有意义,换句话说,无法从外界的正反馈获取对自身的认可,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不管身份的焦虑如何令人不快,但我们还是很难想象完全摆脱身份焦虑的美好生活。因为当我们对失败和在他人面前丢脸的恐惧,实际上意味着他抱有一定的追求,期待某些结果的出现,以及对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心怀尊敬。身份的焦虑是我们承认在成功生活和不成功生活之间存在公共差异的时候,必须付出的代价。
总之,真正困难的或许是认识到自己真正的需求,也就是认识你自己,在此之前,估计还得焦虑下去。
在此之前该怎么办呢?或者众人的努力,可以创造一个相比目前生产方式更平等,更少贫困、不稳定的社会。要不然,就练习知乎三学:躺、润、卷。目前的我啊,只能边哭边卷了。
ps. 感兴趣啥就写啥了,一边听书一边玩,果然能记住的东西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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