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责备——写给恩泽
春天不责备——写给恩泽
亲爱的恩泽:
你好吗。原来已经一年不曾与你写信了。时间也没有写信给你,他一直匆匆地往前走着。当今日在网路上无心走进“那年今日”的旧忆时,原来去年今日,只有一件事——写了一封信,收信人是你。嗯,那封信习惯性地也取了一个标题,叫“一如呼呼鸣响的小火车,坐着心事和我,一路平静又颠簸,在每一个朝车窗外望去的时分,在春天的身后,有我想去往的那个岛屿”。至于为甚么要取这么长的标题,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可又说不清楚。就像当这个标题里的一切成真时,我知道有那样一种特别的感受,可朝车窗外望去的,无论见到的,见不到的,都只是像春日里拂过的一阵风,吹进心海里,有了潮与汐,汐与潮。接下来,我可以描述之后的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地静默地穿过自己,描述四季更迭的热烈与平淡,描述梦里梦外的一切轮回辗转。只是我不能描述,一念之间,会回来,来到自己的心里,走过细软的沙石,站在潮汐的回忆前待上一会儿的心情……那一刻,或许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是的,或许。
又忙碌完一天之后,在夜幕下提笔写这封信之前,重温了周云蓬的《春天责备》。他个是盲人,是民谣歌手,也是诗人,他不是潮流里的歌者,也不是杰出的诗人,不过他的诗里有歌,有他自己,也有尘埃和繁星。“春天/责备没有灵魂的人/责备我不开花/不繁茂”,过去每当念读起这几句诗时,只是在意如“责备我不开花”这样挺简单的拟人表达,却是罗曼蒂克的,于人间烟火,又似乎有一种脱俗的细腻。而这个春天,经历了半个多月咫尺天涯的春天,像一整个关在了巨大的水晶球里。而同样被关在外面的我们,并不渴望脱离生活日常的这种沉闷的自由,我们需要在看见的同时,听见,闻见,触碰到春天,并且为了她而让自己好好地盛开一回。如是,《春天责备》里的那几句诗,便真真切切地责备了我。在一个时代的灾难面前,芸芸众生中如蜉蝣无力的人之个体,渴望的不是超越本真以实现自我价值的痴妄,却委实要领受与之相当的清醒与痛苦。是的,现在的生活,于我而言,一天之中大略有漫长的十八个小时醒着,坐在电脑桌前的时光,又占去了绝大部分,除了看不清这个春天而时常干涩流泪的眼睛,僵硬得就像亿万年前埋在地底的化石般的肢体,以及一颗于惊蛰之后仍在冬眠的心,其他似乎甚么都没有了。
回想去年今日,不是这样的。至少我们可以在春天里喜悲,而不是在春天之外。嗯,想要与你写这封信,一念之间,是在这个午后,彼时从一堆文字与题目的掩埋中钻出来,抬头看了看窗外,阳光还是那末好,而对面屋顶上的两只小鸟却飞走了。飞走了,其他似乎甚么都没有了。可春天不会责备他们。
犹记得三月十一号是恩泽最近发微博的日子(如果不算“时光胶囊”里隔日留下的那句“好事多磨”的话)——所谓最近,离此刻也快半个月的时光了。你说“日子怎样是个头”,下面的你的好友的留言或感伤,或仍有憧憬希望,我也会习惯性地与你留言,告诉你“所有美好的人儿,所有美好的事物,所有美好的生活,以及期待和现实,都会愈来愈好的喔”——我是多么希望你可以信以为真,在我们都离这个春天很远很远的时候。那个凌晨三点,留了言之后,我失眠的小火车便在春天看不见的地方,载着心事和我,一路去往了我都未想过的那个比心底忧伤的现实更忧伤的地方,日复一日地,如周梦蝶《扣别内湖》里“向佛影的北北北处前行”。我想,这样下去,一朵花也开不出来,春天却要走了。
恩泽有没有失眠过呢。不是为了谁,也不算是为了自己,而只是觉得当世事无常的黑洞与寂静的夜交汇的一刻,会清醒地选择逃离。而发现此中可怖之处,便是甚么都在顺理成章地发生,没有一点多余的搅扰,一切都在平静地展开。而自己能做的,只是一次次的逃离,直到夜阑天明,重新回到自己困倦的身体。
原本,我很想把这种愈来愈绵长的感觉写成诗,作为检讨书,寄给这个春天。可一句都写不出,好像被失眠抽离了苦恼,甚至记忆,要我谨守这个秘密——如果可以写下来,这应该是第二十三首“摄影诗”了罢。信至此处,我还分心去看了之前写的那些,也不是全部,而是那几首写在春天里的。自己最欢喜的莫过于那首《酲醒》,写于前年四月中旬,彼时,对于校园里的樱花而言,业已到了春的临终,那一刻才觉得“我醒得比春天晚”;而去年三月的伊始,又请恩泽为这首诗配一张照片,而你后来给我的那张,便真像是诗里的画面——可惜彼时不知该如何描绘,只是写下“樱花与她,就像这首诗里的一部分。或是全部。是一种好感觉。”以此作为结尾。一年之后的此刻,重又念读起这首诗,看着这张照片,而想着这种感觉,似乎依旧难以形容。就像是一年前写给你的那封标题很长很长的信,就像标题里描述的情景在我梦境,就像春日里拂过的一阵风,就像心海里的潮与汐,就像独自面对着这种感觉的自己,在回忆里,在现实里,白天与黑夜,自由与拘束,失眠与困倦,如此沉默又鲜活地碰撞着,最终归结于心爱的春天……原来,春天就应该在心里的。而此前,或许只因一时无可感知而一厢情愿地拒绝这一切的已然发生与存在。或许此刻的温暖感触,在成为我生命的里里外外的一部分之前,依旧会幻灭又兴起,在隐现中不可捉摸,于是,我更想把这份心意记下来,权作昙花那样转瞬而逝,却在她最好的时刻,住进了我的回忆里。嗯,也想告诉恩泽,就算在接下来未知而漫长等待中,春天还是要在那个时节的出口离开,我们可以从美好而孤独的岛屿出发,登上回程的呼呼鸣响的小火车,在每一个朝车窗外望去的时分,坐着心事和你我,一路平静又颠簸,在下一站春天,就到了。嗯,是给她的一个惊喜。
恩泽,恩泽,愿那些过去与现在信以为真的细微末节,一如照见镜中的自己,一直信以为真,直到感动春天,感动人间,在你,在我,于任何一个平凡的日子,开出美好的花朵。
祝平安喜乐 万事胜意
开开
2022年3月24日夜于怡文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