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传》读后——日记抄
前面的话 人生,需要经常“复盘”。读日记,就是一种“复盘”。偶然翻到2002年10月31日的这篇,是《夏目漱石传》的读后。再次读后,心情复杂(有些恍惚)。“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李白 1 《夏目漱石传》中说,夏目“希望过单纯的‘文学生活’,为‘文学三昧’消磨时光,‘读自由的书,说自由的话,写自由的事’”。这也是我的愿望。又说夏目虽然做了教师,却是“被(生活)安排成了教师”,并不得意,想凭藉本领做些别的事情,但是“本领又是若有若无的,朝什么方向转移总也不能断然下定决心”。说的就是我啊!尤其这“若有若无”四字刺痛了我的心。又说夏目正为“做什么事”感到苦闷时,疾病又来袭击他了——他得了肺结核——因为大哥、二哥都是得肺病死的,所以夏目很受打击,一时有了“万念俱灰”的心情。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确知“万念俱灰”的感觉。
2 《夏目漱石传》中解释夏目的《行人》,说是出自《列子·天瑞篇》:“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说得真是悲怆。我们都是“行而不知归的失家者”。
3 夏目在女儿雏子死后写的文章很感人。这一句,“在外面走路看见孩子就会引起疑问:这个孩子活蹦乱跳地玩,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活下去呢?”还有看到雏子出生前买的炭笼依然健在时的这句,“她为什么不能和这个炭笼交换呢?”“以子易子”的想法还容易想到,“以炭笼易子”的想法则不易想到,然而益见他爱子的真挚。触目都是“惟独雏子却不在了”的悲哀。
4 夏目在1910年患了一场大病,患病期间“使他体验到一种所谓绝对平静的境界”。之后在他的《联想种种》中写道:“名声超过屠格涅夫、正在重新获得有关方面尊敬的艺术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正如人们所知道的那样,从小时起就有发作癫痫的毛病。我们日本人一听说癫痫,只不过联想到口吐白沫,但西洋人过去认为那是神圣的疾病。在犯这种神圣疾病的时候,或者稍前一些时候,据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会被一种微妙的快感所支配,那种快感是普通人听大音乐演奏时才能达到的。那是自身和外界圆满融合的境界,恰如从天体之顶向无限空间滑落下来一般的感觉。不幸我没有患过‘神圣的疾病’,在此之前这种趣味连瞬间也未曾体验过。只是在大吐血后约五、六天光景,偶尔陷入一种异常的精神状态,其后,似乎每天反复出现同样的状态,终于在未出现之前仿佛就能够预感到了。于是,我暗中试图想象与自己关系遥远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享受过的那种不可解的欢乐。因为这样想象时,我的精神便超越过寻常状态。……我那时特别讨厌和别人连续谈话,似乎觉得声音震动耳鼓,气浪传入心中,是要故意破坏平静的气氛。想起‘闭口贵如金’的古语,就仰卧不动。好在看得见寝室房檐同对面三楼楼顶之间的蔚蓝天空,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默默注视天空是我每天的工作,无事、无物的大空把它安静的影像全部映入我的心中。于是,我的心也无事了、无物了,两个透明体完全重合了。留给自己的,是可以用缥缈来形容的气氛。在这期间,安静的心的一角,不知何时模糊起来,映在其中的意识的色彩淡薄了。于是,薄纱似的烟霭轻轻地向四处普遍扩展开去,整体的意识则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它既不是象普通的梦一般浓厚的东西,又不是象平常自我感到的那样混杂的东西,也不是横亘在其间沉重的影子。……我从早晨起屡次进入这种状态,中午以后也常常荡漾不定。清醒过来时,总是紧紧抱住这种快乐的记忆,作为幸福的纪念。陀思妥耶夫斯基得以享受的境界,是他的生理疾病即将出现的信号,而我那将生命冲淡一半的兴致,似乎只是贫血的结果。……”我对这种状态也抱有深深的愿望。我曾经体会过类似的境界,但是都极缈远,且永远逝去了,不知何时能复得。
5 传中说夏目后来找到了“自我中心”的思想,于是豁然开朗,“就好象经过多年的懊恼以后,自己的尖镐‘铛’地一声掘到矿脉的感觉一样。再换句话说,又好象以前一直被蒙在雾里的人,突然在一个方位上清楚地找到了自己应当前进的道路。”我羡慕夏目的终于“豁然开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豁然开朗”。
6 传中说夏目的小说《门》中出现了夏目小说中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深入、细致的心理描写”,并且问,“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作品的题材导出了作者的才能呢?”我觉得这一问很有实际价值。确实有这种情况啊!之前不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才能,突然一个偶然的机会让自己发现了这个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