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MRD] 黑鸟,陆地,鳍
其实是突如其来的dcd士海同人,但很抽象,随意代入无妨?
愿温柔细腻的恋心眷顾残酷粗糙的人。
1.
后来,我亲眼目睹海变成了一条鱼。鳞片一闪,从我掌中滑走,没入去向不明的水域。我心急如焚地寻找钓竿,却无果。钓竿被一个水色的怪人拿走了。
醒来后,我意识到这是一起旅行的第九年。床头的相机上残留着海的余温。他确实来过。并且还会来。
他的手指瘦长灵活,除了武器,或许也适合拨弄琴弦。可一旦抓在掌中,触感能诉说的只有经年累积的固执。深不可测。无法放下。我想取笑他,又担忧自己掉入陷阱。
关于旅行,其实我们从未做过任何约定。也并非携手前进。只是不断地相遇、相遇,在各个世界的阴影里。
2.
我走进暗房,打算看看海拍下了什么——从重量判断,胶卷还在。琥珀色安全灯寂静地亮着,永远耐心等待。一个回应不知何时才会到来。
抛开所有隐喻,所有故事的枝节。剥掉华丽外壳。你不过是最常见的那种可怜人。他生气的时候,召唤言语为利刃。你什么都擅长,唯独做不好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
有一些人守护世界,我负责守护那些人,海则声称要守护我。
我不需要。我有自己的铠甲。我只想逃离命运,而不是接受自以为绝对正义的设定。世人喜爱圆满,就连谎言也需要编圆,但中途半端的叛逆最是恶心。我根本不在乎反复无常,支离破碎。我只相信一时一刻眼见的真实。
相纸上缓缓浮现图像。意料之中,清晰得陌生,残酷得熟悉。是为了证明他当时的话:并非世界不接受你,而是恰好相反。正因为是同类才能笃定。
这样的照片应该被撕碎、洒落。一如破坏过的一切。迄今为止,根本没有任何故事。
真实只须在刹那间显露。在月亮升起后的涨潮时分。吞下利刃,用疼痛浇灌。因此我转身,走向了海。
3.
夏每次见到海,都亲切地叫他树先生,把根系深埋入大陆的泥土;海也不落下风,他给夏取了基于绰号的绰号,调整原本的读音,稀释再稀释。
我焦躁地猜测,这是因为谁也不愿与敌友难辨的人分享自己姓名里的汉字。我故作无知而无辜。心中惦念果实酸甜,却不肯费力摘取。
夏曾经杀死我。锋芒毕露,无须言语,像捅穿一层薄纸,揉碎一张卡片。我的剑脱手而去。任何形式的伤害都是对占有的宣告,用一种疯狂阻止另一种。
然而那一幕本不该发生。按照最初的预言,我必须倒在雪白浪潮间,在火光与呼喊之中。溺亡或是鲜血流尽。原来命定的轨迹不知不觉已然偏移。作为被旅行扭曲的结果,我和夏、和所有其他旅伴于是擦肩而过。
树先生其实是温柔的人。在他坚韧的枝叶上,就算是你也可以落脚。
这是我听过最滑稽的谎言。不用指尖触碰就能让人狂笑不止。
没有翅膀的相机还挂在胸前,以最后的眼泪换得,是来自夏的礼物。不幸知晓了战斗的悲伤本质,对她来说,重新成为普通人才是唯一正确选择。远离灾厄源泉,十年又十年。
我于是也不幸地,继续在错误和暴力中存活。
4.
我只是三千世界的过路之人。没有深度,不值得记住。突然登场的海却带来关于我的谜题。
他跟在我身后。无论是善是恶,是喜是厌,是顺遂是困顿。
以至于有人咬牙切齿做出了新的预言:你们二人继续靠近,早晚会相互毁灭。
那一定是世界末日。因为据说凡有记忆处,死亡望而却步。
嫉妒、委屈、绝望、因爱生恨,我把这些情绪撕碎洒落到海低垂的头上。那乱翘的黑发间沾满冰渣。无法被驯服的火焰泛着水青色的光。他举起了枪。
5.
一旦停止战斗,任由疲惫占满心神,就会再次意识到包裹着身体的、前所未有的沉重。
但还不能脱去。因为敌人就在那里。
隔着好似千钧的铠甲,我寻求他的温度,他的存在,他的呼吸。慢慢靠近。唯有如此才能拥抱。仿佛几分钟前并未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偏不动声色,悄悄张开每一寸柔软。面对同样覆盖在坚硬之下的他。
可是,就在金属和金属相撞的瞬间,他选择了卸掉伪装。
像那夜的鱼一样,像水一样,总之净是冷酷。眉间眼底。深不可测。
好好看着我。
他抬起双手,——有血有肉的手,轻轻捧上我的脸。——泛出机械光泽的面具下的脸。
失去的都不再回归了。甜美记忆从现在开始,精心计算,拍摄照片,永久保存。旅途尚未结束,依然年少的我们即将抵达属于两个人的未来。这样难道不够吗?需要追问到几时呢?
一直在看着哟。我的复眼轻快闪烁,语调充满爱心。
6.
早餐很香。秘密也很香。
我做了一大桌饭菜,以填补长达四年的空白。没有海参,也没有茄子;没有恐惧,但有些微、点滴,不必承认的寂寞。
四年间,我依然未曾获得宽恕。独自穿行在渴望正义的世间,路过不停,妄想疗愈全人类对自由的厌倦。不做这般不可能的努力,仿佛就会消失。
唯有夏选择的那个世界是无法前往的。敲开屏幕,像摔碎底片瓶子。我看见她白色的身影。许许多多热闹的事正在发生着。向来无关。与其说眷恋谁人,不如说惋惜青春。
我把牛柳放进嘴里,舔舔指尖,好像少了什么味道。制作西式菜肴不可或缺的。
不是偷窃所得,而是亲手馈赠的宝物。
油漆剥落的大门被推开。——是胡椒粉。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因为知道你这个stk要跟过来啊。
脚步声回响在挂满蛛网的客厅。我们前几天在追击途中相见,绝对纯粹是偶然。时隔四年,在那个充满塑料感和剧烈心跳的世界。柔软的海走近前来。昔日并肩而坐的窗下,古典沙发已经破烂不堪。比起被我吞入怎么也填不满的腹腔的那些东西,一点也不多。
7.
还不够呐。
记忆是我的,身份原本是我的,终结也应当是我的。
明明是你先追着我,落入了我的命运;知道了我的软弱,也曾被我伤害。
彼此欺骗,又冰释前嫌。
但还不够。
——海没有说出口的话,我全部心知肚明。
负债累累,难以偿还。我试图变成沉默,变成听不见的声音,可一时却连腰带也摸索不见。被我触碰到的是海染成金色的头发。被我紧贴的是利刃的铸造之所。至于缠绕在四周香气与灰尘之间嫉妒的光点,那是被我遗忘的那个我。是呼之欲出的迟来的回应:
不在他方。你所存在之处,你所信任之人,这些即是你的世界。
你会成为我的世界吗?如果我直率地问。
我很荣幸。他说不定会坦然回答。
平行轨迹重新交汇。但我们省略了问答,代之以味蕾的跳动。品尝着传说的圆满,期待着别样的生活;谜题则卷入浪潮,永不再等待拆解。原来宝物什么的,我也确曾欣然入手。
8.
第九年,海送给我一件衬衣。是到了该好好穿衬衣的年纪。但像他这种人,怎么会看得上商店橱窗里的普通礼物?
很适合你。洞穿我目光里的将信将疑,他像晴天一样笑,眯着眼补充:放心,我付过钱了。
这样就再也不会遗失。鲜艳的、有所指的、容易聚焦的颜色,无论多远距离都能一眼辨识,一枪击中。
我来不及扣上纽扣,一口咬向他做出射击手势时作为枪管的两根手指。
把55%水青(Cyan)和45%洋红(Magenta)混合,可以得到靛蓝(Indigo)。这是一种通常被误认为紫色的色彩。如果等量调和,就成为普通的正蓝(Blue)。
有一段日子,我沉迷颜料的游戏,因为据说学画画对摄影有帮助。
海的声音如同从CD机里漏出:“恶心。”然后又说:“痛。”
但是必要。活着是逢场作戏,已经没有退还演出服的机会。月光在他的眼眸里像泪光一样流淌。那无疑是下一次恶作剧的发端。从九年前开始,我很清楚他是不会认输的。然而现在。
画布也好,镜头也好,这些隔绝之物,统统丢开。“好好看着”。真正的强者,不惮直视名为灵魂的深渊。
我轻轻擦了擦剑。一如既往,由下而上。吐司烤好了,咖啡里的冰块正在融化。
9.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海是真实存在的。珍贵的记忆,选择的权柄,固执的心,无不紧握在掌中。强大的力量填满指缝。
“海变成了鱼”,无论怎么解读,都像是一个玩笑。
磅礴的。山一般的。伤感的空洞之中,我又想起被毁掉的照片。翠绿托起金黄,让人想到太阳。在初次重逢的前夜,他捡到以同一种花朵为拍摄对象的照片。我不禁猜测,他是不是在否定后来的时间,嘲讽彼此最初的稚嫩和弄巧成拙。我是有些愠怒的。但冷静思考后,也存在另一番解释:他已经重新决定了,那里才是起点。
他不知道这些纷乱的思绪,把下颌压在我的肩上,轻轻地笑。
“不觉得奇怪吗,一直以来只是相遇,没有分离。”
“那是因为你总是一声不吭就走了。”
“你希望我好好道别吗?”
我突然不敢回答。到底谁掌握着主导权?
水色的怪人说,海底三日,约等于世上三百年。
所以要相爱。要弹奏武器,而非琴弦;交换体温,而非照片。
10.
我们即将知晓,相遇毕竟是有限的。
所有的列车,都必定设有终点站。铁道交汇又戛然而止的断裂的尽头,我独自一人伫立。我获得了双脚,翅膀,或是鳍。本应存在万千可能性的去向却仅剩庞大的虚无。
那时我怅然若失,也许会忽然想起——
遥远的时代,野兽和怪物、罪恶和杀戮横行。混沌之中,人们等待英雄,翘首以盼。然而根本没人知道英雄是什么,是谁,是何种传说的讲述者。
那时,我是极恶的反派大首领,他是假装路过的怪盗。我们素不相识,但都在等待被拯救。从错误,从焦躁,从名为遗忘的必然的死亡之中。
于是我们开始十年又十年、一次又一次地拯救彼此。
11.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何故事。